容容钻出箱子，道：“小金，你累吗？”
小金淡金色的尾巴荡了个圈，推着小乌龟游过来，道：“不累哦，容容要乖乖的，不要下来呀~”
小鲤鱼仍是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摆着尾巴游来游去，黄河夹杂着泥水奔涌而来，不时漫过小金的背鳍，他在水里浮上浮下，时而推着充气船，时而转回来推箱子，动作灵活，看不出半点疲累。
容容看着他，忽的推开顶盖，跳下水。
小金叫了一声，道：“容容你怎么下来……哇！”
金色小鲤鱼被黑色大鲵叼着放回到透明箱子里，被沁凉的水一浸，顿时清醒过来，然而还来不及反应，容容就推着他飞快游过两岸农田，想要找个没有人类的地方停下来。
充气船被远远甩在后面，小金叫道：“容容，阿绿！”
容容道：“不要了。”
“那怎么能……”小金还没说完，黑色大鲵带着他转过弯道，充气船被河岸挡住，看不到了。
小金在水里冒了个泡泡，道：“容容你怎么啦？”
前面弯道处现出高耸石壁，容容抬头看了眼，推着箱子游过去，道：“你怎么了，天已经亮了，真的不累吗。”
“不累~”小金在水中摆摆尾鳍，感觉精力十分充沛，还能再游一个晚上，他转头去看自己的尾尖，发现尾尖的颜色似乎有点变暗了。
容容将箱子卡在岩石的缝隙里，朝四周看了看。
背后一排高耸岩壁如同屏障一般笼罩过来，对岸明明也是山，却在山脚下延展出大片土地，上面种满了果树，河道因此变得更加狭窄，只有水流还是一如既往的缓和。小金咳了两下，抖出一堆沙子，箱子里干净的水变得不那么干净了。
“不要动。”容容看着卷起尾巴想要跳出来的小鲤鱼，道。
小金才不要，一面说着“容容你进来”，一面弹起尾巴跃出水面。黑色大鲵看着他，移动爪子把半空中的小鲤鱼按了下去，道：“回去。”
小金道：“容容你回来！”
容容转头去看左侧农田和不远处的人类建筑，并没有动作。
小金鼓鼓嘴巴，一弹尾巴，再次跳了出来。
黑色大鲵看了不看，爪尖一动，轻易将小鲤鱼按了回去。小金再跳，容容再按，如此重复几次后——
“容容！”小金倒在水里，有点生气了。
容容终于看过来，推着箱子又朝里面游了一点，直到人类的建筑被山体掩住。背后的崖壁很平滑，并不能提供完全的遮挡，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容容攀上岸，抖抖身上的水，道：“现在累吗。”
“不……”小金条件反射开口，反应过来后一摆尾巴转了过去，尾尖对着容容，道，“不要跟容容说话啦。”
“是吗。”容容晃晃尾尖，看透明箱子一侧缓缓伸出一张薄板，摆动几下，而后盖在上方，恰恰好挡住清晨升起的阳光。
小金在水里冒了个一串泡泡，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摆着胸鳍悄悄回头看一眼，又转回来，又看一眼，又转回来，最后忍不住道：“容容你回来呀！万一有人类呢！”
容容探爪拨开上面泥沙色的薄板，阳光顺着间隙照耀下来，小金这才发现上面多了个东西，顿时警觉起来，叫道：“容容快跑！”。
容容看着他，又道：“现在累吗？”
“现在？”小金拍拍胸鳍，淡金色的鳍尖在水里摆了摆，小鲤鱼冒了个泡泡，道，“好像有一点哦。”
“那休息一下？”容容说着，钻进箱子里，吹了个大泡泡。
箱体的重量变化与图像识别让新材料盖板又重新倾盖过来，阳光被深色盖板过滤掉了，箱体内温度恒定，透明的大水泡轻飘飘向前，砰一下撞上另一只泡泡，在小鲤鱼的背鳍上碎成点点金光。
沁凉的水，安静的箱体，遮光而封闭的环境，容容，所有令其安心的环境都在，小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迅速陷入了睡梦中。
只剩下鳍尖微微摆动着，看起来像是一只悬浮在水中发呆的玩具鱼。
容容松了口气，尾尖轻轻扫开被带进来泥沙，圈起小金，安静的伏了下来。
文森特道：“要不要加个过滤装置，不过容易坏，还有噪音。”
小余看他一眼，道：“很便宜吗？”
文森特道：“那要看过滤什么了，如果只是吸附泥沙倒是很便宜，全程自动化的话还要考虑箱体封闭性……”
“比矿泉水便宜吗？”小余言简意赅问。
“那应该不会。”文森特爽快答道。
杜行：“……”
“那还换什么，”余之南随口说着，按住河边漂过来的小乌龟充气船，道，“那它可以光荣退役了吗？”
老任取了样本放检测车上，一回来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呢。”
杜行条件反射道：“不是我……”
“知道啦知道啦，”小余吃完最口一口包子，原地跳了两下，道，“马上就去睡，等我醒来的时候，队长你不要把车开进河里嗷。”
老任：“……”
文森特笑道：“一看就是缺乏睡眠大脑控件失灵了……你不去睡吗？”
杜行手里握着半杯真正的豆浆，踌躇两下，道：“那我去睡了？”
文森特挥手拜拜，道：“抽屉里有新的眼罩和耳塞，记得养成随停随睡的习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鱼的生物钟。”
杜行捧着半杯豆浆囧囧有神走了，虽然心里还哽着那句十分爽快的“开车啊”，从今天开始就是面无表情的开车机器了吗，还是鱼型生物钟的那种？
文森特道：“水样怎么样。”
老任站在河边，看着脚下的河水，道：“还在沉淀，我估计有些氨氮超标，COD可能也不会低。”
身旁一道水渠内流淌着细水，哗哗声响中，浸润过泥土的河水再次流淌回来，有人将水渠引流储水修塘，更多的边直接排放进河道内，上游取水下游排水，再方便不过。而在青铜峡之后，九大干渠从古修到今，人工交织的河网为这边土地提供了丰富的水源和支撑。
“难怪说天下黄河唯富宁夏呢，”文森特看着面前大片被改造成农田的滩涂地，指着对角线的一点，道，“我去看看，游了一晚上说不定就找干净的水呢。”
老任点头，道：“注意安全。”
“嗯。”文森特扣上安全帽，救生衣，防水袋，即使面前的水连二级浪也掀不起来，还是全副武装下了河，沿着“S”型的河道缓缓划向另一端。
路过黄河坛景区的时候，他看了眼一坝之隔的清澈水面，心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鱼儿们是更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人工湖里，还是身下这条泥沙俱下的黄河里呢。
容容伏在箱子里，听着周身的水流过，远处的鸟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水底鱼儿的响动，岸边灌木的沙沙声。很快，人声就起来了，他微微抬头，透过箱体的缝隙朝外看，天光大亮，阳光肆意的照耀下来，只有箱子里还被一片阴影挡住，水还是沁凉的模样。
他动了动爪子，清澈的水拂动，带起底层的泥沙，水中有一丝不太友好的味道，也许是刚刚从河里带上来的。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容容晃了下尾尖，看着小金淡金色的胸鳍鳍尖发呆，我想不起来了，你肯定也想不起来了。
河水一阵响动，容容回过神来，一道天光落下，文森特掀开盒盖，“哟”了一声，道：“还不错嘛。”
黑色大鲵扒拉着小鲤鱼朝后退，小金忽的醒了，迷迷糊糊道：“容容我睡着了吗。”
容容将他藏在身后，“嗯”了一声。
“好甜的水啊。”小鲤鱼冒了个泡泡，显然还没有醒过来。文森特将自己固定在箱子旁边，一手在防水袋里摸了摸，掏出一颗石头丢了下去。
黑色大鲵警惕的看着他，文森特也不敢放太多，转身又拿出一管白色细粉，小心的撒了一点在水里——这下子黑色大鲵更加警惕了，文森特面无表情又撒了一小勺下去。
“接受喂食吗。”文森特举起一小盒晒干的硅藻晃了晃，那是他样品采多了之后的附属品——比正品还多的边角料。
黑色大鲵一动不动，小鲤鱼倒是终于醒了，一摆尾巴游到前面，道：“容容怎么啦……哇！人类！”
金色的人类在水里小半盒硅藻，不多不少，刚刚够小鲤鱼吃个半饱。
掀开的盖子又合上，炙热的阳光被隔绝在外，箱体内就像一方小天地，能看到外面，感受到水的起伏，却又始终独立其中，稳稳的漂浮着。
箱子旁边停着人类，不时响起水声，小金愣愣看了一会儿，指着外面道：“他在干什么呢，人类。”
容容晃了下尾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硅藻而产生不适后便推给小金，道：“吃饭。”
小金歪歪脑袋，道：“哪里来的……啊，容容你又出去啦！”
容容摇头，道：“没有。”
那就是人类带来的咯，小金眼睛转了转，看着箱子角落里的一颗白色石头，问：“这个也是吗？”
容容点头，道：“吃。”
小鲤鱼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张口吞下漂浮的硅藻，顿时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容容道。
晒干后再浸湿的水藻口感变得有点奇怪，小金又吞了两口，来回摆动着，道：“这是人类的硅藻吗，怎么有点像刘家峡的……容容你吃呀，感觉比这里的好吃多啦！”
剩下大半硅藻被推了回来，两只小家伙相互看看，都忍不住笑了，片刻后，小金道：“容容你干嘛不让我出去呀，不然现在我们就能游到好前面好前面去啦~”
容容点点他的背鳍，道：“现在累吗。”
小金回头看了一眼，道：“还好……是有一点累哦，游了一个晚上。”
容容点头，看着隔绝在箱体外的浑浊河水，道：“这里水不好。”
外面嘭一声闷响，文森特捞了一大棵水草过来，船晃了晃，他不在意的将水草浸在水里清洗干净，虽然并不能洗干净多少。
“哎，你怎么扔垃圾呢，把你垃圾收了！”山壁左侧一个阿姨举着杆子朝这边喊道。
文森特举手示意，道：“大姐，我这不是垃圾，我有项目，搞科研的。”
环卫大姐努力将长杆子伸过来，企图去勾那个看起来就像是垃圾袋聚集的“高科技箱子”，奈何隔着百八十米，中间又没有路，只能叫道：“你你先给我回来，等下我们领导就过来，看见了不好。”
文森特只得慢慢划船靠近一点，道：“真不是垃圾，这是我证件，等你们领导过来，我跟他说，我不走。”
大姐义正辞严，道：“我们领导哪能下来，远远看一眼就走了，你那个垃圾一眼就看见了，给我捡回来！”
文森特想了想，道：“那大姐你们领导电话多少，我跟他沟通。”
大姐“哎哟”一声，道：“你傻啊，我哪有我们领导电话。”
文森特：“……”
人类说话的声音不断传来，小金瞧着文森特船上拖下来的水草，道：“原来是要抓水草呀，那么大动静。”
容容“嗯”了一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真笨。”小金在冒了个泡泡，道。
S型河道的另一边。
一辆移动生物检测车和一辆破破烂烂的五菱宏光停在一起，路过的人无一不瞥一眼车上的字，这种车还是第一次见，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待看到车旁的充气船，有人便灵机一动强行解释，这就是传说中平民伪装式水质监测的背后力量吗，还真是大隐隐于市呢！
车厢内，老任看着打印出来的检测结果，心道，难怪游了一晚上，怕是真的不太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