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宁身上盖着的,是他的衣服。
坐起身,第二眼是她看向门口的堆雪,沈宴宁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
每年的圣诞节那天都会下雪,和以往不同的就是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下了一场雪。
沈宴宁抱着他的衣服,静静坐在位置上,看他调音,拨动琴弦靠近话筒唱出:
There's an angel in the snow
She's knocking at my door
She's keeping my heart warm tonight
And there's a table set for two
A cozy little room
A window with a view of white
Then you ask me what I want this year
Well I already know
I tried to make my Christmas list
But I don't want a single gift
………
是关于圣诞节的歌曲。
沈宴宁垂眼望着抱着的衣服,好像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听他唱歌了,如果要回忆的话,就要追溯到七年前,他在沙滩上唱过的那首歌。
周陆嘉绝对不知道,沈宴宁曾经把那首歌听了多少次,歌词看了多少遍,她那时很后悔为什么不用手机录音呢,但是现在她很庆幸没有录音,不然她真的会因为曾经的那首歌再想起之前,想起那天。
一曲结束,他放下吉他,目光投向台下垂眼的沈宴宁,周陆嘉不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就是之前的那样,扎起的低马尾,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她自己就会抬起头。
就在他看着沈宴宁的时候。她抬起了头。
昏暗灯光下,他们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等周陆嘉往台下走时,碰上了要上台的沈宴宁,手臂碰擦的一刻,她的胳膊被拉住。
依旧是那个温度,沈宴宁被拉住的这一下,身体后倾,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设备,她连忙收回手,后面沈宴宁才知道她碰到的是什么。
被拉回去后,昏暗的台子上的灯亮起,她这才看清,面前人的表情。
像是难过,身上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但不是很重,只是靠近才能闻到。
他拉住自己的胳膊,不松。
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片刻后,是周陆嘉开口。
店里开着的几盏灯,放在吧台上未喝完的酒,门口不知道堆了多厚的雪,以及他的双眸。
都好像想说一件事情。
“圣诞节,快乐。”
他不得不承认,说这句话的时候,“快乐”两个字他是极其不愿意说的,因为他不开心,但是想要祝她开心。
沈宴宁睫毛颤了颤,她点头,僵硬回他:“圣诞快乐。”
看着周陆嘉,沈宴宁深吸一口气,问他,还想说什么。
周陆嘉垂眸,不说话,却轻轻把她拉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埋进沈宴宁颈窝处,才闷声说:“新年都要拥抱一下,圣诞节可以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宴宁失笑,她说你不是都抱了吗,哪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
周陆嘉又不说话了,他将沈宴宁抱得更紧,一刻都不松开。
半晌,他的声音才传出,这句话带着丝丝委屈,带着失落,到头来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我想每年都给你说新年快乐,想每年和你说圣诞快乐,哪怕你当作是垃圾短信,都没有关系……”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在发一条条永远都不会回复的消息,永远不可能发送的信息,不会给你说不要再发信息的,如今我才知道,它的主人早就已经不要它了。”
他不敢去打扰她,也不愿去打扰她,只敢在手机欠费的一段时间里,给她发送永远都送不到的信息,永远都接收不到的信息。
后面,他注册了邮箱,以匿名的方式给沈宴宁发信息,也只发了几条而已。
他哪有那么坦荡,哪会拿起就能放下,他做不到也不想。
一次次,周陆嘉给自己灌输,不断回想那年晚上在剧院门外,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的那些话。
——
“你想说什么呢?”
沈宴宁轻叹一声,接着从他怀里退出来。
“三年前,我说的话。”
她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周陆嘉,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断逼近,沈宴宁问他:“做你的情人?”
周陆嘉一愣,他明显没想到沈宴宁会这样回复,他以为还是会得到和原来一样的拒绝,没想到是这句话。
女人继续笑道:“当你周陆嘉的情人,应该待遇不会很差吧?”
沈宴宁靠近,边说边抬起手将他卫衣帽子整理平整,沈宴宁手顿住,将大衣还给周陆嘉,后退两步。
“沈宴宁——”
“抱歉。”
周陆嘉却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像三年前一样,说得那样认真。
“三年前我不懂事,说出那样荒唐的话让你很困扰,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今后也不会了,这两天最后的合同签订下来,我就不打扰了。”
接着,没了后言,周陆嘉慢慢松开手,接过衣服:“谢谢。”
沈宴宁转过身,下了台子,从卡座上拿起外套和包,往出走。
临走之际,周陆嘉再次喊住她,毫无征兆的一句话从天而降。
“以后,还做朋友吗?”
她的脚步顿住,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门外的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沈宴宁不可能会轻而易举说出“做朋友”这三个字,他们这样,怎么去做朋友?是哪方面的朋友?
是高中时期的旧友,还是作为女性朋友?
沈宴宁没说话,穿上衣服推门离开。
一出门,雪花飘散在头发上,肩膀上,脸颊上,但不过没几秒的时间全都融化掉,指尖接触更不用说。
外面温度和店内温差极大,她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转过身,正要去推开门,却发现周陆嘉已经推门而出。
沈宴宁向他走了几步,后说:“就做朋友吧,最普通的那种。”
做过年说新年快乐的那种。
周陆嘉怔了一下,脸上慢慢有了笑意,他掏出车钥匙,按了两下,停在门口的黑色车灯亮了下。
“走吧,普通朋友,送你回去。”
在车上,周陆嘉从来都不开设备里的歌曲,今天却打开,里面的歌曲本来都是谈景的,他的音乐品味周陆嘉从来都不懂,全都是那种伤感的,不然就是喊麦。
周陆嘉连着切掉了几首歌,发现这首歌还可以,就听了。
结果在等待红灯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传出了几句歌词。
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
感情已那么深
叫我怎么能放手
但你说
1 only wanna be your friend
我只是想做你的朋友
切歌。
他掉头到另一个车道。
——
送到大门口,沈宴宁下了车。
周陆嘉原路返回,在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接通后,一个女声的声音传出:“周总,回去应付一下你爸,我这边等不及了。”
周陆嘉不说话,表示知道了。
那边的女人又说:“怎么样?跟你的普通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周陆嘉瞥了眼电子屏幕,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今天住在老宅。
之前他都是住酒店,老太太说让他赶紧去买套房住,总不能把酒店当家吧。
周陆嘉是嘴上答应最后还是去那里出差都是住酒店,每次和老太太说新家在置办。
糊弄次数多了,老太太也不信,每次说房子里的甲醛还有味,老太太就拿拐杖敲周陆嘉脑袋。
老人手上没太大的力气,但是周陆嘉也是有演技的,每次被敲完都会捂着脑袋说被敲出包了,老太太说着还要给他来几下。
车子停在院子里,家里吴妈都等了一会了,看到有车灯照在朱红色的大门上,连忙裹紧衣襟,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去给周陆嘉开门。
等把车停好之后,周陆嘉下车,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拎出一箱豆沙糕,说让吴妈取个盘子放到二楼大厅里。
吴妈心领神会,给二老告知周少爷回来了,从厨房挑了个好看的盘子,取出了几块糕点摆放在盘子里,接着端到了二楼的大厅。
那里的尽头有一张桌子,桌面上立着相框,里面的人笑得开心。
“夫人,少爷今天回来了,带了您爱吃的糕点呢。”
吴妈把糕点摆放在桌面上,双手合十,几秒后她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是泪花闪烁,她轻声说道:“夫人,您可要保佑老爷老太太,保佑少爷啊……”
做完这一切后,她拿起湿抹布把掉在桌面上的香火灰擦掉。
“吴妈,奶奶呢?”
下楼时,周陆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叫住了吴妈。
吴妈说老太太这两天嗜睡,早早就睡下了,吴妈接着说,厨房里面有拨出来的饭菜,正要下去给周陆嘉热饭。
周陆嘉说不用了,让吴妈也去休息,他自己来就好了。
面对周陆嘉坚持下,吴妈解下围裙往自己房间走去了,临走前说老爷在后面凉亭里,周陆嘉点头说好。
去到了厨房,里面有吴妈做饭事先拨出来的菜,吴妈伺候二老,虽然菜不多,但是花样百出。
留了糖醋排骨,煎豆腐一碟炒菜。
周陆嘉热了饭菜后,端到客厅去吃,身后传来了“喵喵”的叫声,他转头,降降就从楼梯往下一层一层走。
周陆嘉刚热的饭都不顾上吃了,弯腰正要去抱降降,老爷子从凉亭回来,叫住了降降和朝降降伸出手的周陆嘉。
老爷子走过来,降降就掉了个方向,朝老爷子跑过去。
“嘿,肥猫!他是吃饭还是抱你呢?”
降降自然听不懂老爷子在说什么,伸出舌头舔舐身上的毛发。
“啊,对了,白猫!!”
老爷子朝楼梯喊了一声,一道白色的身影窜出来,降降从老爷子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跑向白猫。
老爷子坐到饭桌旁边,指了指白猫:“这家伙,昨天把我养的花咬死了,你看怎么办吧!”
周陆夹杂了块排骨放到米饭上,用碟子里的汁水浇在米饭上,点了点头,他说让白猫自己去给老爷子种,不然就把它丢出去。
好像是意识到危机感了,和降降玩耍的白猫两三步到老爷子腿边蹭啊蹭的,叫个不停。
老爷子笑了,他撵了几回白猫,白猫还是赖着不走,周陆嘉看他这样,明显就是对白猫有感情了,还是换作旁人,老爷子是要花不要命的,
周陆嘉对花粉过敏,所以花都在室外养着,因为降温才搬到温室大棚里了,像是种菜一样,周陆嘉就不靠近,也不走那条路。
饭吃得差不多了,老爷子先上楼,说吃完让周陆嘉去书房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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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周陆嘉看了一眼。
洛钰浓:【下个礼拜二怎样?我去老宅。】
周陆嘉:【嗯】
洛钰浓:【到时候给老太太带点带鱼吧。】
周陆嘉;【不了,她最近不能吃这些。】
洛钰浓:【呵呵】
*
周陆嘉两三口把饭解决完,碟子和碗放到水槽清洗干净后挂起来空水,往书房走去,
刚进到书房,周陆嘉就被呛出来了。
老爷子几大爱好,里面就包括爱抽烟。
而且是旱烟。
老爷子抽烟这一点是怕老太太的,平时倒没什么,老太太一旦撞见老爷子一个人在那里吃烟,就没好果子吃,老太太手上虽然没什么力气,有工具还是有用处的。
老太太鼻子很敏锐,看着家里大了,如果老爷子在屋内抽的话,老太太一闻就能闻出来,所以地方仍然是室外。
老太太今天睡得早,所以老爷子才敢这么放肆。
周陆嘉咳嗽了半天,这才又走进来。
“爷爷,烟少抽。”
老头自然不乐意,他无视周陆嘉的话,继续兴云吐雾。
周陆嘉:“奶奶前两天在书房安装了烟雾报警器。”
老头:“?”
周陆嘉:“假的。”
老头:“龟孙子。”
老爷子也又抽了几口把烟斗放下,起身去开窗户通风。
回到凳子上,靠在椅背。
“琥珀找到了。”
听闻,周陆嘉抬起头。
老爷子往下说:“在密林里,有好几天了。”
跟郑琥珀通奸的男人被抓了,不是因为通奸,而是因为入室抢劫,逃跑过程中拿起水果刀捅了屋主几下,最后救回来了,但是是永久植物人状态。
原先是在周远航这边坑了点钱去炒股,刚投的时候赚了点钱,郑琥珀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一下子把剩下的钱全都投进去了,结果投的那一家一路下跌。
郑琥珀自然没钱了。
她只能回老宅想再骗周起航一点钱,周起航没见着,被老爷子撞见搬家里有钱的东西。
到底老头心慈,知道郑琥珀过得不如意,没说什么,郑琥珀多年的疑心病发作,跑的时候腿摔断了,走路就一瘸一拐的。
明明过得不如意,花钱还是大手大脚,为了买包包,首饰衣服,尊严不要,脸不要,最后沦落到去卖。
最后并没捞到什么,反而把自己搞了一身病。
去店里找周应也是无奈,最后也没捞到钱,身上的病发作,神志不清下注射了什么药物,自己迷迷糊糊跑到密林里,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最惨的。
她没穿很厚的衣服,是在密林里被冻死的。
老爷可怜她是个穷困的大学生,资助她,却发现自己资助的学生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当初那封邮件就是老爷子寄给她的。
目的是告诫郑琥珀不要执迷不悟,郑琥珀到死都不知道那封邮件是老爷子发给她的,还一个劲地找周陆嘉事。
说完这个,接着说起前一阵子的合作,问了状况。
听到负责人是沈宴宁,老爷子惊讶不已,看前一阵看了方案就说写得很好,以为是哪位资历深厚的老总管写的,没想到是沈宴宁。
“这丫头很厉害啊,之前说让人家来家里吃饭,结果没吃就回去了。”
老爷子不满地瞪了两眼周陆嘉:“还不是因为你!臭小子!”
周陆嘉举手投降:“是是。”
“是什么是?过两天等不下雪了,再邀请一次。”
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陆嘉应了下来。
“话说。”
老爷子拍了拍桌面:“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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