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秦峥没能去成大屿山,在酒店腻到第二天中午,一起飞回云州,杨诚急于把飞晨资本交还给他。
他在众多文书上签名,再一次收到叶之南的问询:“回来了吗?”
他和秦峥带上礼物去叶家。本以为是蜜月归来的接风宴,但席间坐的是叶之南最要好的数位老友,且是他也很熟稔的,他忽然就明白了,秦杉搞的喜宴为何没有邀请孩子们的舅舅。
秦杉代表的是秦峥的家人,而叶之南是代表他唐烨辰的家人,另行安排喜宴,款待一双新人。
他和秦峥的事,叶之南亦是明眼人。他受伤当天,护工和助理等秦峥一奔入门中,就一起出去了,还带上了门,必然是叶之南叮嘱过不可打扰,他早就看出来了吧。
喜宴后,他收到叶之南赠与他的新婚贺礼,更是坚信这一点。他怀疑自己和秦峥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傻瓜,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二人当局者迷,难怪是天生一对。
叶之南送的是八大山人禽鸟图,真迹。画面是他欣赏伪作时看熟的,墨汁寥寥数笔,勾勒出老树枯枝,一只苍鹰停在枝桠上,树边是光秃秃的山石,上面站着一只白鹅,整个画境堪称荒凉。
十几年前,他在夏至主槌的拍卖会上拍得八大山人禽鸟图,但被鉴定是伪作。每次他在收藏室赏玩藏品时,都会看上它很久。能骗过绝大多数鉴定大家的作品,纵然是伪作,仍是绝顶精品。
撇开伪作,他拥有四件八大山人的画作,秦峥偶尔会看上几眼,坦白很难理解他对八大山人的推崇。他并不强求秦峥爱他所爱,八大山人画的飞禽走兽很怪诞,或拉长身子,或紧缩一团,一个个直眉愣眼,眼珠子停在眼眶任意角落,看上去要么在瞪人,要么在翻白眼,秦峥欣赏不了,不奇怪。
叶之南多年追索,三年前就磨得藏家出让真迹了,但想挑个最合适的时机送出,如今正是时候。
一只苍鹰,一只白鹅,都是凶悍之相,齐齐怒视这世间,恰似一双家族逆子。他抚摸着画卷,不会有比它更适宜的新婚礼物了。
他的心被秦峥填得满满当当,但叶之南是一生知交,永远被他珍惜。回程的车上,他抱着八大山人禽鸟图,惭愧送给叶之南的腕表价值太轻,秦峥充耳不闻,不理不睬。
这人又吃醋了,他立刻解释说贝斯特伪画案是叶之南心头大石,对苦主们多有补偿,送这件礼物只是道贺和弥补之意,秦峥仍然黑着脸,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再次见识到秦峥的口是心非。秦峥总说不反对他和别人来往,但吃起醋来绝不含糊。他高兴万分,趁红绿灯时,凑近去,像索索那样,用脑袋蹭蹭秦峥的下巴,秦峥很受用,亲了亲他的发心。
他说出当年在绿岛悬崖边和乐有薇那次长谈:“你姐也问过我是怎么处置伪作的。这件事,他们都觉得亏欠我,阿南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乐有薇,秦峥的脸色缓和多了。但等他把新婚礼物送去收藏室,出来时,秦峥在客厅里转悠,转头又是一张黑脸:“你收拾一下,今晚开始去我家住。”
秦峥见到叶之南多半是在秦杉家里,或是去天空艺术空间接他,今天是第一次去叶家。一踏进叶家大门,秦峥就想把他拎走了,叶家和他家的装修风格太像了,所以一回来就说:“明天去找我哥,请他给你出个图纸。”
秦峥吃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也黑起脸,反击道:“你还好意思怪我?!有年我跟你说,我家室内装修是折衷主义,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想搬去你家,让人重新装修,因为室内和花园风格不大配套。”
秦峥把他扑倒在沙发上,骂道:“那是多少年了!那时你提出搬到我那儿,我就明白你想放下他了,我们肯定没多久就能在一起!”
他咬咬秦峥的肩头:“谁叫你性急,动不动没等我说完就跑了。”
秦峥掐着他的腰身,咬牙低吼:“谁叫你动不动就傻笑?!不是对着白衬衫傻笑,就是对着仇英的画傻笑,要么对着那捆胡杨傻笑,我不跑,只怕就忍不住放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他对着这张愤怒的脸傻笑。那年得到仇英画作后,他约秦峥吃饭庆祝,秦峥说开会没空,然后一连数日不见他,竟是在吃醋。他就说嘛,秦峥几时会把工作看得比朋友家人重要?
搬去秦峥家第二天,他去请秦杉调整室内风格。秦峥交待过,稍作改动,看起来跟叶家不像就行。他家承载了他和秦峥多年往事和回忆,秦峥不舍得都改掉,所以新装修以软装为主,装完了,他和秦峥就搬回来了,秦峥说了,为了那张心爱的料理台,也得回来住。
飞晨资本的回归使他空前忙碌,秦峥决定买回时,顺手买了灵海集团总部旁边的大厦,他招兵买马,布置办公空间,忙得兴兴头头。
灵海集团总裁首席助理的职务,他也兼着,两头跑得很勤。偶尔他会在重大会议上见到秦望,秦望对他视若无物,神色淡漠,秦峥因此闭口不和秦望说一句话,涉及到非说不可的决策,就由老臣代为传达。
秦家父子互不理睬,但他和秦峥的日子如常地过,反正两人只要能互相见到,就感觉很幸福。
刚搬去秦峥家住那晚,秦峥幸福得骂了人,骂众人都太不够意思。他俩是真傻,但他们居然一齐装傻,害得两人白白搞了几年柏拉图之恋,还互不知情。
除了秦杉,秦峥骂了所有人。秦杉不点破是情有可原,因为乐有薇提醒过,他当时还恋慕叶之南,不可对秦峥点破,秦峥骄傲且叛逆,得让秦峥自己发现对他生出了情愫。但他移情秦峥后,他和秦峥是双向爱恋,叶之南那一桌人都看得出来,竟然没一个人笑闹着叫他请客。
喜宴次日,他问过席间一个藏家朋友,朋友说大家都以为他和秦峥早就在一起了,毕竟眉梢眼角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不想公开,等到他愿意公开时,老朋友们再相约庆祝。
秦峥怒了:“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人得志就猖狂。我要是知道你也喜欢我,第一时间就昭告天下了。”
他说:“他们不是不够意思,是尊重我俩的决定。”
秦峥更怒了:“他们什么意思,以为我们觉得公开很丢人吗?男女之情才不丢人是吗?”
他解释说如果自己是女人,已婚身份,又或是离过几次婚,带着几个孩子,同样是不便公开的恋情,秦峥被弄糊涂了:“这不更说明这个女人别具魅力吗?”
他笑:“你是知名企业家,要注意社会影响。”
秦峥立刻警觉:“公司谁跟你说的?”
他谎称是自己觉得的,但秦峥不信,逼他说实话,还再三保证不去找对方的麻烦,他伸出手指,跟秦峥勾了一下:“一定不发火?”
秦峥说:“不发火。”
他便说是刚和秦峥定情没多久的事。尽管秦峥让他在家养伤,不让他工作,但有几个项目是他受伤前就在负责的,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有天开完会,几个老臣留下来没走,跟秦峥最亲近的老陈劝他在外得收敛点,秦峥在商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平时经常出入重要场合,个人私事上得注意分寸,不可太出格。
秦峥为人率性,他去秦峥办公室谈公事,好几次都被秦峥按在办公桌边亲,被老臣们撞见过,公司员工也议论看到两人在停车场接吻。老臣们含蓄地恳请他要以柔克刚,对秦峥多加提点,他明白老臣们的苦心,对秦峥说:“他们没有恶意。”
秦峥不爱听,他哄道:“是谁想当杰出企业家的,是谁想去掉头上的‘青年’二字的?不青年,就得稳重点,公开场合情感不能太外放。用我们广东话说,不能太癫。”
秦峥颇不认同,头一扬:“老要张狂少要稳,也是句名言。”
秦峥没发火就是胜利,听不进去不紧要,反正他稳重惯了,他来拿捏尺度。但他接连两次躲开秦峥的吻别后,秦峥有意见了。
本来是平常的高管碰头会,秦峥讲完正事,向众人宣告了婚讯,执起他的手,面向那帮老臣说:“我以为,依法纳税,提供就业岗位,每年做善事,这些才是企业家应该考虑的社会影响力。”
老陈看看十指紧扣的他俩,有点尴尬:“可是……”
秦峥就笑了笑:“我觉得像我们这种性少数者要注意的社会影响,是忠于伴侣,不欺骗无辜者。你们希望我们不声张,无非是觉得这样不对,并且会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但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深以为然,自以为耻,龟缩一隅自怜自伤,这种局面永远不会被改变。”
秦峥这番话不会被心怀偏见的人听进去,但自此以后,他再没躲过秦峥随心所欲的亲昵举动了。光天化日旁若无人,为什么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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