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柯二字再度出现耳畔,倒像是一颗大石蓦然投入波澜不惊的湖面,激荡了不小的波浪涟漪。宋凭语看似轻描淡写哦了声,手中筷子下落的动作却顿了分。
好在梁越星注意力没完全在宋凭语身上,自然没发觉她的这点异样。
梁越星沉浸于抱怨内。
“你搬家之后。”
“我完全不适应。”
“一点都不适应。”
“怎么了?”
赵磊拿着一份文件,秉持耐心敲了好几次盛柯的办公室门,偏偏坐在内里的人没有半点声响。赵磊以为盛柯不在,想转身离开之际,盛柯散漫声线穿透紧闭房门,传到赵磊耳中。
他郁闷般嚯了声,果断抬腕推开了办公室门。
盛柯只身站立于办公室桌后,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整洁的白色大褂工整挂在一旁。盛柯一如往常的淡漠神情里,此时多了丝罕见的躁郁。他有力小臂半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手机。盛柯没改变动作,手指甚至是没划动一下手机。
赵磊不紧不慢瞧了他一会儿,目光下移,又瞥了几眼盛柯遮盖清晰腕骨的表盘,他饶有趣味挑高眉梢,继而继续扫量起,盛柯手臂如同树藤般蔓延的青色血管。
足足半晌,赵磊也没见盛柯划动手机。
赵磊意味不明嗤了声,迈开松垮步调走到盛柯办公桌前坐下。赵磊兀自放下手中的资料,腔调一本正经同盛柯细聊。
“你出差期间。”
“宋了状态好转了些许。”
盛柯锐利眼眸勉强转动,似是不耐般瞧了赵磊一眼。
他从鼻息间冷哼了声,手掌一挥,把手机重新搁置在桌面上不再理会。盛柯随意坐下,字字句句宛若尖锐刀刃,丝毫不留情面。
“穿上白色长褂。”
“就肆意可以讨论这些了?”
“我说这位哥们。”
“不知道是谁出差前,千叮万嘱似得关切人家表妹。我怕你担心吧,简单跟你提几句,你倒好,现在又说我讨论人家病情了。我难道不是负责医生了吗?你看看你那样,我真是跌破眼镜了,大吃一惊啊。”
盛柯犀利眉眼触及到一只尼克狐,他漫不经心俯身勾过,把玩于掌心间。盛柯心思状若粘黏在尼克狐上,将赵磊的话语屏蔽的彻底。
眼看赵磊脸色一点点变化,盛柯懒懒抬起眼睫,手掌举高尼克狐,清冷眸光随之牵动。
盛柯轻哼了声。
“是吗。”
“那我待会儿去看看。”
赵磊来盛柯这之前刚好下班,他利落站起身,作势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再同盛柯闲聊。赵磊闲散的悠悠视线随盛柯爱不释手的模样,逐渐转变成了嫌恶跟纳闷。
上次赵磊出差,帮他女朋友带玩偶时,不经意想起了盛柯,索性顺带送了他一只。
结果呢。
盛柯嫌弃到不行。
起初赵磊是无意提了一嘴,想让盛柯摆在车内,说到一半,他是真觉盛柯该多点人间烟火气了,赵磊心思一转,便开始了他的死皮赖脸的姿态。
最终盛柯被他念叨到耳朵痛,为了让他闭嘴,这才把尼克狐放在车内,与他安然共处。
昔日画面清晰跳跃于眼前,赵磊眸间嫌恶再次加深。
他嘴角拉平,目不转瞬望着盛柯玩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启唇讥讽似得啧了声。
“盛柯。”
“你白骨精吗?”
“变脸程度跟变了个人似得。”
盛柯打直背脊松懈下来,宽阔背脊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愈发懒散,就是对赵磊的话充耳不闻。赵磊陡然被盛柯气笑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打趣心思腾升到了一个高度。
他可是听一起去香港出差的同事提起,盛柯工作结束后,刻意多停留了两天。
盛柯这个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反常,难得,有古怪。
赵磊感觉自己像一个算命师傅,得知盛柯停留细节宛若得知他的生日,再到现在见他反常姿态,算是摸索了其中奥妙。赵磊清隽面孔上扬起暧昧,他忙不迭往前靠了靠,双手交叠挡在嘴前,作势是想说什么机密样。
“你在香港遇到熟人了?”
盛柯斜觑了赵磊一眼,他眉心微收,俨然认为这个问题很荒谬。盛柯依旧没放下那只尼克狐,他顶多是缓缓侧身正对赵磊。
赵磊不死心再次出声。
“遇到。”
“心动对象了?”
不知是哪个字眼碰撞到了盛柯的神经,促使他总算做出了些回应。盛柯眼睫点点垂下,盖住晦涩莫名的眼神,他不经意扯出一抹不羁笑容。
盛柯感冒没好全,他此时难掩喉间痒意。盛柯在咳嗽前一秒,倏地偏头用手挡在了嘴前。赵磊只当他是想掩盖事实。
“遮什么啊。”
“看都看见了…”
赵磊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嘴在前脑在后,他吐槽完盛柯不忘白他一眼。可当赵磊真正把他的问题,与盛柯无意流露的笑容链接到一处时,盛柯已然起身朝外走。
赵磊扯着嗓子,冲他背影道。
“不是。”
“你。”
“心动谁啊。”
“哪位姑娘啊。”
“…这么倒霉吗。”
“哪位?”
盛柯刚从宋了病房走出,他手机突兀响起,是个陌生号码。盛柯狐疑了一秒,快速接了那通电话。对方声线低沉又似蕴含冷意的雨滴,一旦大片砸落在衣衫上,凉意会如细麻小虫钻入心底。可他语调间的停顿,仍然暴露了他现在的状态。
盛柯捕捉到稍显熟悉的名字,他没带迟疑,立即回复了对方的问题。
“我现在在医院。”
“你可以来我办公室找我。”
盛柯掐断电话的同时,略微散发柔意的脸盘再次肃然。他改变回家的脚步,抬脚大步折回自己的办公室。盛柯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搭在一侧的白色大褂。
白色外衫刚将他内里黑色衣物遮挡,紧闭办公室门透出了缝隙,随后盛柯瞧见了凉薄声线的主人。
与他猜想的并无二般。
拒人千里的气场,冷淡到没有温度的瞳孔。
盛柯洞察眸光默不作声打量了瞬,对方搭在冰冷门把上的手掌,颤巍程度极浅,完全可能被忽略。盛柯微妙扬眉,他双手插在褂包内,喉间滚动算是打破莫须有的僵局。
“先坐。”
盛柯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拨动,找到文件中的一份病历。他眉心收紧又松开,盛柯拿起手边钢笔划了一道较深痕迹,刺眼的黑色长线,宛若疤痕横亘光洁皮肤。
盛柯再次仔细看起这份资料,随后他抬起波澜不惊的眼眸,直白看向坐在程煜身后的那个人。
盛柯今天刚见过他,手忙脚乱,对病人情况全然不知。
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想到这里,盛柯眸底闪烁出不耐。
他语调下沉。
“任思怡的情况。”
“你知道多少。”
盛柯需要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否又像那位粗心哥们般,如果是这样,盛柯认为他没必要再像多余的人,透露出一丝关于任思怡的病理情况。
这不是普通感冒不是疑难杂症,是属于任思怡疮痍内心上的某一道疤。更何况,这里是医院,是心理科,不是他们来胡乱探听情况的地方。
程煜冷静外表跟冰山被撞击产生裂缝般,他的冷静外表一点点褪去。额间溢出的细密汗滴,俨然苍白一分的脸颊,以及他从始至终收紧的掌心。
盛柯等了半分钟,程煜嘴角宛若粘连无法打开,盛柯心底瞬间涌现出失望。
“躯体化症状。”
“每个人情况存在差异。”
“她最初情况是手指出现僵硬,以及记忆下降。”
“今天…我没猜错的话。”
“是手臂发麻,胃部出现不适。”
盛柯持平嘴角倏地松了松,他不由深深望了程煜一眼。盛柯挑了挑眉,下一秒,凛然眉眼如冰刃刺向呆愣状态的姜潮年。盛柯说话向来直接,不会看人下碟,更不会给任何人留所谓情面。他轻靠在掌心线条处的钢笔,咚然砸落在桌面上,幽静氛围噪音刺耳尖锐,他没有反应,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没有反应。
倒是。
程煜身后那位肩膀一抖,惊恐般看了他几眼。
盛柯嘴角扯出礼貌弧度,出口语句却没有任何周旋余地。
“麻烦这位先生出去一下。”
姜潮年木讷离开。
盛柯重新落目于眼前文件,他简单翻了几下。
“你说的倒是没错。”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自身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好几天前,间隔时间不算长。”
“她病情反复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需要找到根本原因,再对症下药。”
盛柯抬头撞进程煜深渊似得眼眸,他丝毫不抑制的揣测与打望,让盛柯嘴角不禁一扯,他淡淡摇了摇头,喉间溢出低叹。
“受人之托。”
“尽力而为。”
“其余…”
“一概不知。”
程煜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盛柯动作温吞收起繁杂资料,规整完毕,他徐徐抬腕,用指腹按压住酸胀太阳穴揉动了几下。他轻然阖上的眼睫颤了颤,嘴角轻启,自我嘀咕道。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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