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凭语自然知道那天凌晨,她的状态的的确确有些诡异。那天,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偏偏她穿的长裤同样是白色。身形突然往那一蹲,又是夜深人静时,的确是有些唬人。
可是,宋凭语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得扳回一局。坐在对面的喻梧桐,不经意瞥见宋凭语脸上一晃而过的戏谑,她倏地抿紧唇角。
开始反思她刚刚的话。
仔细想想,的确容易造成误解。
宋凭语微妙挑眉,她没出声,听喻梧桐闲聊起之前一件事情。
“我就说他喜欢你吧。”
“那时候非要嘴犟,说什么不喜欢。”
话音一落,喻梧桐喉间陡然一噎,艰难滚动了瞬。她好像聊天聊的太开心了,忘乎所以了。喻梧桐嘴角扯出一抹讪笑。
默默拿起手机。
【我可能给盛柯制造火葬场了】
【?】
宋凭语漫不经心笑了笑,面无云淡风轻没有异样。手机弹出消息,宋凭语伸手划开微信,碰巧看见盛柯发来的消息,宋凭语止不住冷哼了声,用力敲击键盘提出刚才的问题。
【你说】
【我很吓人】
【盛柯】
【你现在就不害怕我是吸血鬼吗】
【或者是白骨精呢】
盛柯应该是琢磨了下事情来源,勉强猜到宋凭语是在说第一次遇见他,盛柯求生欲也很强,他忙不迭回复很多消息解释。他没有吓到,盛柯是看见有人拿她相机,被这幅画面震惊了瞬,偏偏庄晏那猪队友,要把他的细微动静无限放大,导致了喻梧桐的误会。
这下好了。
传到宋凭语耳朵里,她开始秋后算账了。
盛柯趁空闲时间发了不少消息给宋凭语,不像之前,宋凭语不会回复消息。现在宋凭语倒是条条回复,可内容不是哦就是嗯,把盛柯搞得彻底没脾气了。
他斟酌了许久,想起昨天晚上宋凭语说。
“不要怕。”
“我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盛柯死咬嘴角,隐忍,默默输入一串字眼。
【昭昭】
【我想回我的避风港了】
【你太油腻了】
【哥们】
【还有】
【说什么呢】
【你哪来避风港】
宋凭语语调明显是在开玩笑,她掩藏不住的揶揄,迫使盛柯长松了口气。按照宋凭语这样的反应来讲,盛柯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盛柯抿了抿唇,再次发了条消息,询问宋凭语有没有回家,可消息一发出,大大的红红的感叹号震惊他了。
宋凭语。
拉黑他了。
“行。”
“我送你回去?”
宋凭语眺望外面的眸光收回,她微含着淡然笑意的眉眼,对上喻梧桐诚恳认真视线。宋凭语轻摇了摇头。
“没事。”
“我自己回去就好。”
跟喻梧桐吃饭的餐厅就在梁越星家小区附近,这里的路宋凭语走了很多次,勉强记下了周围建设。跟喻梧桐分头离开后,宋凭语闲散迈步直直朝前走,顺记忆方向,走到了那家漫画店。宋凭语推门而入,门后没有熟悉面孔,宋凭语不以为然。
她百无聊赖的闲逛了圈,顺手买了本漫画书,这才提步离开漫画店。
宋凭语没着急回家,她想趁空闲独自走走,垂在腿侧的纤细手臂无意识晃悠、她没背包没带相机,只觉浑身很轻没有任何重量束缚。
临近深夜,风声加重浓稠闷热开始逐渐褪去。
宋凭语用发绳随意裹住的头发,轻搭在后脑勺,白皙耳旁处落下的碎发,随风不断摇曳。宋凭语足足走了许久,腿脚发酸,她才抬手拦下路过出租车。
许是刚才的情景令人太过放松,敏感神经处于完全的静态,宋凭语一时间忘记了许多事情。直到她坐上出租车那瞬间,那股自从以前就跟随的恐惧,宛若一只宽大手掌死死掐住她的脖劲,促使她无法呼吸更无法出声。
宋凭语眉心紧颦,脸上血色一点点减少。
她状若始终看向窗外,可攥紧手指的姿态从未更改。宋凭语的惊慌太过明显,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了她眼,见她喘气沉重。
不由出声。
“姑娘。”
“你没事吧?”
宋凭语猛然回头,像是溺水到了一定程度,自我都放弃挣扎后,忽然一只手将她从沉溺中拖拽而出。宋凭语默不作声盯了司机两秒,她脸色变化不大微微松懈了分。
宋凭语声线过于沙哑,像是发烧后还没缓过来的阶段。
她扯了扯苍白嘴角。
摇了摇头。
“…没事。”
“谢谢你。”
汹涌害怕因司机的打断,消失了点滴,宋凭语抬起手指抵在眼窝处,她使劲闭了闭眼睫,压制下她的异样情绪。临到小区门口,宋凭语快速走下出租车,宛若是逃离深渊般急促。她步调踉跄不稳,可她强迫自己走了好几步才停下。
李暮蝉打来电话。
宋凭语接起时,略重音调引起了李暮蝉的关怀。
她不由担心道。
“你一个人?”
“有什么事情吗?”
“…没。”
“刚下出租车。”
李暮蝉蓦然愣了愣,连贯语调瞬间变得卡顿。
她知道宋凭语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没想到,她现在居然真敢一个人坐出租车。李暮蝉陪她聊了几句,见她情绪无恙,从而把话题重新拉回起初。
“可以啊。”
“昭昭。”
“克服恐惧了。”
宋凭语垂头,讥讽似得弯了弯唇角。
克服了么,似乎没有吧。
她的这份无端慌乱,来源于她的十七岁。
那是一年深秋尾巴,宋凭语应朋友邀约出门去玩,那是她第一次去往这个地点,宋凭语完全不知晓路线。从朋友那得知具体路线后,宋凭语以照葫芦画瓢的方式,全然按照那条路线走。
谁知。
一段乌龙出现了。
宋凭语后知后觉路线逐渐偏离,朋友嘴里的那个地点,似乎不存在于这条路线上。宋凭语在浓郁的不知所措下,下了车,茫然站在一个几近废旧的公交车站牌边。
公交车站牌歪斜,边框处铁锈跟牵牛花蔓延似得,身后是一排排卷帘门半遮半掩的平房。周围灯光太过昏暗,她双目中只能看见路过车辆的灯光。
宋凭语慌张下接到她父亲电话,嘱咐她现在打车回家,她思绪回笼。宋凭语刚抬眼,眼前一辆出租车即将路过,宋凭语赶紧抬腕拦下。殊不知,她的冗长阴影即将拉开帷幕。
宋凭语坐上出租车后排,她灼急神情没得到一刻钟的缓解,她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细节。
出租车外崭新无比,内里却无尽破败。
呈现出扭曲怪异。
宋凭语喉间吃力咽了咽,她布满无措之色的瞳孔,一点点挪动到前方,时间一秒不差,她与后视镜里那道稍显阴森的眸光对上。宋凭语心底骤然一沉,她不着痕迹吸了吸,指尖猛掐入掌心,表面上她依旧是波澜不惊。
司机走的路愈发偏僻。
左侧是不断倒放的无灯平房,右侧是高耸又干枯的树枝。宋凭语眼眸无处可放,她几近麻木般落在窗外,她又像是在看玻璃窗内的自己。
一个念头浮出水面。
宋凭语不紧不慢拿起手机打了电话给她爸,语调间强调了几次,她爸正在等她,她已经把车牌号发给了她爸。这里,宋斜阳悟出了不对劲儿处。
“你在哪?”
“我,我不知道。”
“你问问司机。”
宋凭语再次把视线落在司机身上,她微微向前倾身,平静询问了句相关地址。可能是她声线太浅了吧,司机没做任何回复。宋凭语一咬牙再次询问第二次,得到的答案是还有十多分钟,宋凭语怒意混杂惊悚意味齐齐上头,她加重语调,一字一顿。
“我问你。”
“这到底是在哪?”
得到的答案。
竟然与她要去的地址完全相反。
起初的空洞漆黑,这秒,成为了吞噬掉宋凭语大脑的僵尸。
她眼睫乱颤了瞬,依旧用镇定语气回复了宋斜阳地址,双双沉默,最后只是一句爸爸等你。宋凭语背脊脱力依靠到车椅上,她没再做出任何动作,没再故意将眸色放在窗外。
宋凭语眼眸微眯,开始寻思她的后路。
自从电话挂断。
宋斜阳时不时会打来询问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后又匆匆挂断。在静谧来电中,宋凭语几番撞上来自后视镜里的窥探。宋凭语清冷眉眼开始失去亮光,变成黯淡又让人生畏的压迫。
最后一次视线博弈。
司机牵强笑道。
“姑娘。”
“你说的地址是哪?”
“我忘记了,我现在再输个导航。”
“…”
宋凭语谈不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只感觉到了无尽的嘲讽。宋凭语嘴角弯了弯,佯作毫不知情,又向司机报了一次地址。说好十多分钟可以到家,结果输入导航后,报出的时间竟然是一个多小时。宋凭语没再看向后视镜,她只是浅慢垂睫,把尖锐指甲再次掐入掌心。
…
因就李暮蝉各种玩笑的通话,宋凭语渐渐把糟糕情绪抛之脑后,她没着急拐进电梯,她反倒是慢悠朝外走,闲逛起周围。不知为何,宋凭语今天总会想四处转转,走走。
或许是因为,长期堆砌在心底的垃圾被清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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