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卡特找到了混进商协宴会的办法。
“你刚才说你叫西奥多·格兰维尔?好的小西奥多,现在伸出你的手。”
卡特觉得自己在伪装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他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外形更贴合身份,最好能让这小孩一眼就觉得值得信赖,结果却好像适得其反。
那戴上微型变声器后听听自己声音呢?
很好,更像个骗子了。
现在他坐在同域的一家客人寥寥的咖啡馆里,面前桌子上铺了一张不太寻常的布,对面坐了个男孩。
小西奥多今年十一岁,有些紧张又有些狐疑地问:“大师,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格兰维尔家的独子西奥多是个活泼的怪胎。
不知道祖坟哪根香烧的不对,在其他小富二代们或出入各种名利场或享受环球旅行的时候,年纪不大的西奥多却一头扎进命理占卜里无法自拔。
他始终认为这项工作需要人与人面对面的分析了解,机器不能完全胜任。但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现在的占卜师算命师们已经快灭绝了,而他遇到的那些自称大师的人很多都是骗子,可怜的小西奥多人傻钱多,折腾一圈下来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钱包还被一杀再杀。
说起来莫名其妙,今天他自己一个人出的门,只是路过就被这个人叫住了,。不久前他已经发誓再也不信这些坑钱的骗子,但现在他坐等这个看起来非常不权威的大师开口。
大师不语,只是一味摇头叹气,问:“你父亲是不是从商?”
他说中了,小西奥多有些慌了。
“刚才你路过我就看出不对,现在一算,果真如此,唉。”卡特一脸悲相,“这样吧,你抽两张牌,我破例再给你看一次。”
桌子上的布居然是一块投影幕,他话音刚落,桌面上就自动出现了一堆卡牌的全息影像,卡牌们匆忙翻飞,自己洗自己,很快就规矩排列在了小西奥多的面前,像一排训练有素的听话小狗。
“信的挺杂啊,小样儿,这不迷死你。”看着小西奥多脖子上的十字架和手上的佛珠,卡特心想。
十一岁的小男孩简直看呆了,他并非没见过全息影像,只是没见过这样的方式。他就说占卜应该东西结合、与时俱进,今天居然让他找到了知己!满眼星星的小西奥多激动地抽了两张牌出来。
“西奥多·格兰维尔,”卡特怜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并非不能解决,我看你是有福之人,”随后他神情一凛,郑重地看着小西奥多说,“我们聊聊吧,只是有一点,别对我说谎。”
“我一定不会说谎的,大师!”小西奥多偷偷看了那投影幕好几眼,自以为十分隐蔽。
“你父亲的事业近来有些变数,他是不是正在尝试什么新领域,且并非光明正大?”
“……是的。”这话好像涉及了一个小孩心里的沉重话题,他脸上的兴奋顿时枯萎了,低下头默默攥紧了衣角。
“唉,生意人也不容易,经营产业就像走钢丝,一有些风吹草动还会招来些闲言碎语。”
大师的话说到了小西奥多心里,他不再偷瞄投影幕了,低头抠着手说:“是的,大家都说格兰维尔在爸爸手里一天不如一天,说他不是这块料,但是那些人并不真的盼着我们家好,他们只是随意说着伤人的话。”
“真希望你父亲没有被这些话影响。”
“爸爸还是很在意的,为此他又经营了一家新公司,但是他受商协……”小西奥多卡了一下壳,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接上话头,“他、他受限制,新公司现在也有困难。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甚至还沉迷在这些别人看起来没用的东西里。大师,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大师从怀里拿出一枚铜钱,拉过小西奥多被抠得红红的手,把铜钱放进他手心里,然后温柔地攥住了他的手:“这枚铜钱送给你。你当然没有不懂事,你沉迷的也不是没用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都要靠自己向前摸索,你父亲在摸索他自己的路,而他并不限制你的爱好,也是希望你摸索你的路。”
大师又说:“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朋友,你父亲有什么困难?不如跟我说说?”
现在小男孩不仅手是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了,他感激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卡特:“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说说看。”大师眉眼带起弧度。
“爸爸的新公司叫启元,是一家药剂公司,前段时间供货商突然断供,我们、我们又不好追究,爸爸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新的货源,但具体是什么货我不清楚。”
“好,我想我没准能派上用场,”他做了个展示的手势,“另外,我要把这投影幕送给你。”
小西奥多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攥着铜钱受宠若惊地问:“真的?您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卡特微笑,说:“赠有缘人,不必多问。”
——
出了咖啡馆,卡特进了一处氧站。
氧站,顾名思义,是同域人来吸氧的地方。但这不是什么医疗机构,只是一处休闲放松的地方,现在的年轻人们闲来无事去吸吸氧,简直就像富豪们定期约见心理医生一样时髦。
“好的先生,祝您拥有清新宁静的一天。”机器人的声音和真人无异,离开并关上了门。
现在这里只有卡特一个人了,他按下手腕上的通讯器,面前立即浮现出川三的全息影像,影像中的川三整了整衣领。
“川三,最近怎么样?”卡特陷在氧站舒适的按摩椅里。
“一切都好,老大。”川三顶着淡淡黑眼圈。
川三是卡特帮的二把手,一路跟着卡特混到现在的地位。不过最近老大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在外,整个□□几乎都压在川三一个人身上。旁人看来可能会以为川三要谋权篡位,但实际上他全无此心,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老大赶快回来——他真要累成狗了。
“哦对了,”卡特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家公司,名字叫启元,这家公司表面上放了些烟雾弹掩人耳目,但实际上在经营药剂方面,我想知道它具体的业务,以及现在最紧迫的需求,越快越好。”
川三:“我马上去办。”
为了混进商协宴会,卡特逐个调查了商协的成员,其中一个姓格兰维尔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在商协人微言轻,很容易被人忽略,但他发现格兰维尔背着商协有一些产业,而且似乎遇到了问题。如果能弄清楚并且对症下药,这会成为一个机会,所以他才来同域,把嘴上没把门儿的小西奥多当成一个突破口。
“关林……”闭上眼,他又想起了地下室里洛沙湾港经理说的那个名字。他没有吸氧,只是窝在按摩椅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川三办事很快,不久后卡特得到了“启元”的真正资料。
启元表面上伪装成了一家平平无奇的机器人公司,但实际上是格兰维尔隐秘的新产,主要经营几种热门的违禁药剂。
看到违禁药剂,莫轼皱了下眉。
格兰维尔是商协的成员,他被商协庇护也被限制,新公司一旦挂上格兰维尔的名,立马就会被药界大亨们盯上,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卡特本以为他这么偷偷摸摸,连货源断供都不敢追究,是怕商协的人精们知道,敢情人不可貌相,在自己儿子嘴里可怜巴巴的格兰维尔胆子大得很,偷贩违禁药剂,他是怕被警察找上。
不过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来,同域人的生活状态一直在走上坡路,精神状态却叛逆地和健康背道而驰,而且一路狂奔的越来越偏。整个同域都有精神药物依赖的倾向,而过度依赖的“佼佼者”们已经产生了抗性,不知道精神亚健康和对药物的抗性哪个更让他们难以忍受。总之,尽管同域严查死打,违禁药剂的市场还是被不法之徒们渐渐拓展开了。
格兰维尔的选择其实不少,如果他无心经商,那么可以交给职业代理人,自己乐得清闲去做些想做的;如果他继续坚持,那么本分一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族产业虽然会不比以前,但终究还是能活下来。不管他走哪一条路,都能轻松让自己和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
“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上一辈人差真是什么浑水都敢趟啊。”看着启元的资料,莫轼感慨道。
——
艾丽特当上格兰维尔的管家已经有几年了。
上任之后她才明白上一任管家为什么离职: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这家主人安心当了甩手掌柜,这几年里整个家的所有大小事务全都一股脑扔给了她,忙到怀疑人生时她会想:我不是管家,我是所有人的奶妈!
这一家人也不知道随谁,无一例外地都十分不务正业,连人丁也不旺,只有一个青春期沉迷命理运势的小少爷。
但这个家族世代经商,上两代人更是颇有实力,虽然是机器商人,却奇迹般的在当年那场巨变里安然无恙,还成功混进了第一次智理会。从那之后格兰维尔名声大噪,顺理成章地在福尔图娜大楼里分得一杯羹。
所以尽管后辈们不甚争气,家底一时半会儿也败不完。
先生夫人十分赏识艾丽特,虽然艾丽特认为他们只是怕她提出离职找不到下一个管家,但好在格兰维尔家的人不难相处,给她的薪水也很可观,勉强能让艾丽特在累死前夕还保持心情愉悦。
最近格兰维尔先生又在捣鼓什么新东西,兴冲冲地带上夫人跑到西南角这鬼地方来,夫人带上了小少爷,小少爷带上了艾丽特。
他们一行人都做了脸部特征的调整伪装,搞得还挺神秘,艾丽特并不能理解这匪夷所思的一家人,但她来不及有什么怨言,因为就在刚刚,她发现少爷不见了!
放在平时她不会这么着急,但西南角不比同域,这里太过混乱危险,一个落单的孩子会在这里遭遇什么她都不敢想,就在艾丽特找遍了他们的落脚处无果准备出去找的时候,她碰到了格兰维尔夫人。
“怎么了艾丽,有什么事吗?”连夫人都看出了她的异样。
“夫人,我……”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夫人更疑惑了。
就在艾丽特准备向她坦白她儿子丢了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跑动声堵住了艾丽特的话。
“妈妈——!艾丽——!”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小西奥多边跑边喊。
他似乎非常高兴,见到艾丽特和妈妈就朝她们飞奔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呀艾丽,我刚才还在找你呢!”
艾丽特腹诽:臭小子,我还找你呢!
“怎么跑这么快,你要说什么呀?”妈妈摸了摸他的头。
艾丽特心想:估计是又碰上算命的骗子了,这傻孩子老被骗,老也不肯死心。
上上上次被洗脑给什么“朝圣事业”做贡献,被人卷走了他大半年的零花钱,这孩子还嘴硬不肯跟爸妈说,那段时间都过得紧巴巴的。
上上次被忽悠着买了一大堆巨贵的“法器”,结果发现只是一堆普通的破烂,没准骗子把东西倒腾给他之后觉得家里干净多了。
当然,偶尔也有不被骗的时候,小西奥多上次好像就遇见了个好人,人家不仅料事如神,还送了他铜钱和投影幕,小孩宝贝得很,一直把铜钱带在身上。
“艾丽,快来听听他说什么。”
“我来了,夫人!”艾丽特回过神来,赶紧过去了。
“您来啦,真是有失远迎。”卡特和格兰维尔正在一处座谈室里会面。
“您说笑了。”格兰维尔象征性地喝了口酒,边客套边打量着这个男人。
前段时间启元的货源突然断供,他不能大张旗鼓追究,手里又积着一堆已经签出去的单子,眼看几个单子就要到期了,就在他一边着急地找新货源一边偷偷计算如果找不到要赔多少的时候,这个名叫卡特的西南角人出现了。
卡特自称是西南角的药剂贩子,他的出现及时又精准,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可疑,但别看格兰维尔现在装的人模狗样的,实在是急得快要自曝了,于是也顾不了太多,匆匆赶来西南角谈生意。
但他还不至于昏头,给自己和家人都做了伪装,现在他是以启元老板的身份来的。
卡特:“给我半个月时间,您要的几种货我都能如期如量提供。钱我只拿八成,但您要帮我一个忙。”
格兰维尔赔笑:“什么忙?”
卡特:“听闻格兰维尔在早年间就已经入主福尔图娜大楼了,现在又积极地向外尝试和拓展,拥有您这样具有探索精神的人真是商协的福气。”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一下子把格兰维尔劈在了原地。
他明明在脸和身份上都做了伪装,卡特一个普通的药剂贩子,怎么会知道他是格兰维尔?
格兰维尔的心跳非常快,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万一卡特是在诈他呢,于是他极其不自然地干笑两声,说;“卡特先生说什么呢?您不会把、把我认成格兰维尔了吧?我……”
卡特:“不用紧张,我的忙非常好帮,您只需要帮我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在参加商协宴会时把我带进去就行,其他的您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认为于您而言这非常划算,我还让了两成利呢。”
他说完,超不经意露出腰间紧闭的枪套。
那一瞬间格兰维尔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西南角,很好,他觉得自己心不会跳血也不会流了。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做些拙劣的伪装,忘了西南角是多么危险的地方,西南角人是什么样的恶徒,眼前这个人既然能知道他是格兰维尔,就有能力把这件事捅到商协去。
他真的栽了,别说现在卡特拿安危威胁他,以后卡特只要说一句“我知道你不仅瞒着商协有产业还做着违法生意”,他格兰维尔就得任他驱使。
半晌,卡特如愿听见了一句认命般的“成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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