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看到会“飞”的人,宝月眼里崇拜得都快掉出星星来,她一点儿都没犹豫就往下跳。
而太子也稳稳地接住了她,入手的温软让闻人瑨心头一荡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好在宝月浑然不觉。
“多谢啦会飞的郎君,我们有缘再见。”似乎是因为有熟人接近,女子忽地撩起裙角一溜烟跑没了影。
闻人瑨望着那团粉白色的纱裙飞舞着拐进回廊,心里莫名有些不悦,原因大约是迄今为止太子身边还从未出现过不把他当回事的人。尤其还是女子。
曾几何时闻人瑨也有过不想出生帝王家的天真年岁,可此刻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可贵。
做与那小姑娘地位相配的贱民?不,他必须是生来就可以仗势欺人的太子。不管那姑娘愿不愿意,他都能让她成为自己的所属,他要让她再也不敢轻飘飘地敷衍地离开自己的视线。
——
回到贵宾阁,太子立刻被惊慌失措的仆从们包围住。
“孤不过是随便走走,你们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太子脸色阴沉地将人呵斥一通。
仆从们吓得纷纷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尤其从京中跟来的四人因见识过太子在京中的暴戾,所以更加惶恐。
好在门外传报说知府的人来请殿下赴宴,太子这才止住杀意。
明月高悬,接风宴正式开始,席上美女如云,个个都是色艺双绝的佳人,她们或翩翩起舞或抚琴弄弦,好不热闹。
然而坐在首位的太子却是一脸的兴致缺缺,对这些美人视若无睹。
闻人瑨起初以为是京中的美人风格不合胃口他才提不起兴致,可如今才发觉不管是京城的山珍海味,还是这陵州的清粥小菜原来都一样。
这些女人就像是透明的琉璃瓶,一眼就能看穿内里的颜色,她们在世人眼中的美丽,不过是日积月累的打磨中逐渐成长的畸形的幻影。同时,廉价也让她们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变成碎片。
太子没有慈悲心肠,不会去体谅这些草芥,奴隶就只是奴隶而已,不讨他喜欢的奴隶,毫无用处,甚至惹人厌烦。该死。
见韩松等人已经半醉,闻人瑨借口说要去更衣随后便离开了宴会厅。
随月而行百余步太子突闻啜泣声,他无心插手闲事正想转身离开,可那名流泪的女子已经察觉到了旁人的气息,因此两人的目光很快交汇在一起。
“怎么哭了?”见到是那个小丫头,闻人瑨莫名松了口气。
“红妈妈说我做不了花魁,她还说我娘已经给我看好人家了,下个月就要把我嫁出去。”宝月抽噎着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你不想嫁人?”太子看着她兔子似的一双红眼,忍不住想笑。
“倒也不是,我知道娘身子不好不能不让她放心,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闻人瑨罕见地露出友善的一面来,“别哭了,不管嫁不嫁人只要你不想我都可以帮你。”
“真的吗?”小娘子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面前衣着华贵的男子。
“当然,嫁人而已,这样的小事很容易解决。”闻人瑨的指尖擦过她睫毛下的晶莹,顷刻间湿润的热意就沾满了他的整个手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轻易就原谅了她的无礼,明明方才的宴席上,他还想过要把她抓起来治罪。
“谢谢你啊会飞的郎君,咱们不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你竟然对我这么好。”也许是男人的声音很有耐心所以宝月不由地选择了相信,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偏过脑袋,想把狼狈的花脸藏进阴影里。
一炷香前宝月已经听楼里的姐姐们谈起今日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她现下对面前这个陌生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大人物们多半都是又老又馋事儿又多的可恶家伙,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真正的贵公子。
“不必客气,对了在下闻人瑨,还不知道娘子芳名。”
“闻郎君,我叫宝月。”
“是闻人、在下复姓闻人,宝月娘子可有姓氏?”
太子很坦荡地报了真名,他就是想知道宝月的态度会不会变,可没想到宝月傻乎乎地竟还真当这公子哥要交朋友。
“我娘没给我起过正经名字,早年间楼里的姐姐有的叫我宝宝有的叫我阿月,后来她们嫌改口麻烦就都叫我宝月了。”
“你的母亲竟这般不负责?”
“娘把我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名字而已我觉得叫宝月也很好听啊。”
闻人瑨能看出宝月脸上没有丝毫对母亲的怨恨,但即便是这样乐观开朗的回答,还是让他生出不少对宝月母亲的质疑。
“这样说来你娘也不见得有多疼爱你,那桩莫须有的婚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若你担心无处可去,我可出钱买下你,保你衣食无忧。”
“郎君买我做什么?做小妾吗?”宝月张口就问,她虽然知道这人非富即贵,但也绝无可能猜得到皇亲国戚那一层,更别提再往上。
做妾?当然不可能。闻人瑨觉得自己对宝月的关心,仅仅停留在觉得她有趣而已,这点兴致远不足以让他冒丢脸面的风险,去立一个花楼出生的小女郎做侍妾。
“妾有什么好,不如我送你一座宅院让你自己当主子。”他笑着转移了话题。
“可是当主子就得学着管人,这我可干不来。唉,只要当人都很累,要是有的选我还不如做只小猫呢,每天吃吃睡睡还不用担心发胖。”宝月显然没把闻人瑨要“买”自己的话当真,这才没心没肺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然而太子上下打量一番,竟真的觉得宝月很像他从前在东宫养的狮子猫——有主人在时每日耀武扬威地竖着尾巴在院墙上巡视,一旦无人跟在它身后看顾,再遇到旁的畜牲时它又要怕得四爪扣地双耳紧收。
于是男人故意拍了拍宝月的脑袋,在她生气跳脚的瞬间落下一句,“猫可养不熟呢,你若是想衣食无忧地留在我身边那就只有做小狗了。”
“哼,小猫哪里不如狗,小猫也很忠心的。”宝月叉着腰恶狠狠地仰脸怒怼道。
凶巴巴的样子实在比猫还要可爱,太子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发顶。
“那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小猫,但这件事是我们秘密,不要让第三个人猜出来可以吗?”闻人瑨柔声嘱咐着。
“等等!你会给我住大房子,给我穿绫罗吃山珍吗?会不会打骂我、弃养我?”女子握住他那只不安分的右手,严肃质问道。
“不会。”
“那…好吧,我同意你做我的主人了。”一双白嫩的小手,拖着那只几乎和它们同样体积的大手回到了宝月的脑袋上。
“所以,小猫也会听主人话的对吗?”掌心滑过女子额发,又顺着耳后捏上了她的小圆脸。
“对…”乖巧可爱的笑脸一闪而过,“才怪呢,小猫才不要听话,小猫有自己的主意,你要是乱摸小猫,小猫可以咬人!”
说完,宝月的小尖牙便舔过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并在他的尾指留下淡淡咬痕。
——
本以为昨夜是和贵人在开玩笑,没想到次日宝月竟真被红妈妈送到了太子身边。
尽管出生在翠云楼,但宝月也是衣食无忧被精心照料着长大的,楼里有很多被雇来做工的妇人,有她们的辛勤劳动宝月过得比城里员外郎家的小娘子还要快活。
一朝成了名义上的“丫鬟”后,她每天不是打翻茶杯就是弄乱床铺,笨手笨脚的样子看得太子的随从们个个都为她捏了把汗。
不过太子对于宝月,仅仅需要她像个宠物一样,每日能让自己逗弄取笑片刻而已。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