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醒来时只记得自己流了很多血,尽管疼痛的感觉已经模糊,但身体依然沉甸甸。
“渴?还是想吃点什么?”闻人瑨站在床前,伸手指了指脖子示意她不要乱动。
“我…”
[怎么发不出声音?]
“别怕,太医说能痊愈,但回京这一路上你还是不要开口了。”
宝月有点丧气地把目光从男人脸上移开,然而下一瞬她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儿?]
她费劲地从夏日的蚕丝薄毯里探出了一只手,葱白似的食指悬空打个圈后又往上顶了顶。
“这是孤为回京买下的船,也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但孤是澧国的太子。”
闻人瑨从决定唱这出空城计开始就没打算把宝月蒙在鼓里,毕竟作为参与者她迟早会知道这一切。
[什么?]
宝月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太子”不是只有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角色吗?闻人瑨怎么好好的突然变成太子了!
“孤下陵州是为了接亲,然半月前海宁县主不幸遇刺身亡,如今孤选了你替嫁,以后你便是孤的未婚妻东宫未来的太子妃陈景圆。”
“我不要。”女子慌忙用指尖沾了茶水,颤抖着在床前的圆几上写道。
凭宝月阅本无数的经验,越是地位高的男人心肠越坏,闻人瑨若是要让她当个通房侍妾倒还正常,可太子妃?她还没有蠢到会相信自己能堂而皇之取代另一个人平安嫁进东宫。
“由不得你,既然这条命是孤救的,那你就用以身相许来还吧。”
“胁你、不我。”宝月气得手速都变快了。
“你是说歹人伤你是为了威胁孤,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太天真了,记得那家酥山店吗,你可知我们离去后店内包括客人在内的一共七人全都死了,如果当时孤没动手解决刺客,也没用价值千金的药把你从鬼门关吊回来,你还能舒舒服服躺在这儿?”男人终于停下数月来的伪装,于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带着盛气凌人的霸道。
[坏了,看样子闻人瑨好像真的是太子。好讨厌的太子!]宝月缩回忙碌的手,再闭上眼,心里默默祈祷这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好好休息,孤的太子妃。”闻人瑨看着女子不情不愿的惶恐模样,竟然开始期待起她入京后的场景。有她在的皇宫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吧。
——
骤然离开故土,宝月就像棵被人连根拔起的小白菜,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养分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枯萎。可恨的是她此刻连张嘴发牢骚的能力都没有!否则肯定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闻人瑨臭骂一顿。
不过对太子的埋怨从头到尾也只维持了一个时辰。正午当她肚子饿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走到门外时,才惊觉这条船上一共就只有八个人。除了太子,另外六个男人除了在翠云楼当丫鬟时偶然见过的刘业,其余的宝月都不认识。
她可还病着,闻人瑨居然连个婆子都不舍得雇!倒不是宝月娇气不能自理,实在是她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每日身边离不开人。
在宝月的记忆里,自己并不是姐姐们告诉她的那样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翠云楼,她应该是两三岁时走丢过随后又被母亲寻回,五岁才与母亲一同住进翠云楼。
她从没向人求证过自己那段关于走失的记忆,但这份离开亲人的恐惧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日日夜夜提醒着她。
这些年宝月一旦闭上眼就必须要有人陪同睡醒,否则独自醒来的她会短暂地变成另一个人,症状直到次日太阳初升才会恢复。
她不想把这个难以启齿的软肋告诉闻人瑨,只能用听话粘人的方式表现出对太子十分依赖,再装柔弱扮可怜让他尽可能的陪在自己身边。
闻人瑨当然不知道宝月为何会前脚刚拒绝后脚又跑到他身边摇尾乞怜,还眼巴巴地在他手心上写了好几遍“我愿意嫁。”
他没法对这个可爱的仰慕者视若无睹,因此在宝月修养伤口的期间,屈尊当上了她的陪护嬷嬷。
穿衣、洗发倒也罢了,闻人瑨尤其头痛的是宝月夜里总爬到他床上让他哄睡的行为。
身侧多了个香香软软的女子让他坐立难安,好在宝月还小,太子自诩正人君子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禽兽不如的恶心癖好,所以二人同床共枕时才相安无事睡到天明。
往后的日子越是形影不离,闻人瑨就越是能挖出宝月更多的漏洞,譬如她会因为好奇去咬他吃过的梅花糕,还会偷偷把喝完苦药的嘴巴凑到他唇边偷亲(虽然被制止了),还有什么不知分寸地坐到他腿上。
总之太子发现他选的假妻子很会惹祸,不过人还病着他暂时还动不了戒尺,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记下她所有不合规矩的僭越,等二人恢复正常的沟通他再一一改掉女子身上的臭毛病。
——
年轻人的恢复力极佳,半个多月后宝月就拆下了脖子上的纱带,如今已在开口练习说话。
闻人瑨想着回京后虽然不会立即完婚,但准太子妃总是免不了要与世家贵女交际,因此见人身体大好,便打算继续抓宝月学文背礼。
可一进船舱便是宝月小脸通红地往背后偷藏的画面,太子知道这不安分的小娘子又在看**了。
“殿下,写话本子的人都是天才,我要给他们每人都送个金碗!”宝月正看到兴头上,所以见太子过来她仍在嬉皮笑脸。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闻人瑨眉头深锁语气严厉。
“船夫说以前的客人为免旅途枯燥特意备了一大箱话本子,后来下船时他忘记带走了。”
“不准看闲书。”太子伸手去夺,却一不小心将左右躲闪的宝月压在了身下。
“郎君该不是想对我做什么吧?”小娘子因为想到了书里那段不堪入目的情节,忍不住捂着脸无声尖叫。
“这话应该是孤说才对吧,孤这样才华横溢之人总比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魅力得多,倒是你整日贯会看些不正经的东西恐怕没少对孤动歪心思。”
“哼,我动了又怎样,殿下管人言行举止便罢了还要管脑子里想什么吗?我就是要从各种姿势想你。”
宝月给自己代入的是书里欺男霸女的土匪头子,而太子嘛,自然是抢上山压寨那位眉清目秀的柔弱书生。
“放肆!”闻人瑨推开身上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只是他虽然动作快但还是被宝月瞧见了那对樱桃红的耳尖。
——
尽管二人午后闹了一通不快,但太子夜里并没把人赶下床,宝月知晓殿下还在气所以没敢再缠着他哄睡。
许是因为早睡,次日天刚亮宝月就醒了,起身时她一眼看到了太子那不同寻常之处,宝月忍不住好奇心,趁着男人还未睁眼,悄悄伸手拍了拍。
“你!混账!”太子瞬间被激得脸色大变,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瞪着女子的那双瑞凤眼也冒出腾腾杀气。
宝月吓了一跳,她急中生智道,“殿下衣摆皱了,我给您捋捋。”
“敢对孤动手动脚,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殿下脸皮也太薄了吧,我不就是好奇一下吗怎么还把人当流氓看?而且您说要我当您未婚妻,既然迟早要成亲洞房那早点熟悉和亲近,有什么不行?”
闻人瑨气得有些无语,他真没预料到自己随便选的一个宠物,肚子里会装着这么多的歪理邪说。
男人冷笑一声,正想叫人把她赶出去,却又听宝月狡辩道:“我动手动脚不正说明您魅力难挡,我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娘子怎么能把持得住殿下这等天姿国色。”
这话倒是乱拳拍到点子上了,闻人瑨想了想觉得宝月的轻狂或许确实有一部分自己的责任。
也正因此,之后的一个月他没有再罚过宝月的胡言乱摸。
——
“这几日竟这般乖巧,不说那些疯话了?”
太子殿下习惯了数月来宝月那些让人脸红心跳头皮发麻的混账话,陡然清净下来他倒觉得挺不适应。
“累了。男女这档子事儿吧,需得有来有往,不求事事有回应吧但也不能天天冷着,我也是知趣的人经不起殿下天天吊着我。”宝月有模有样地学起太子之前教育她时的姿态。
“谁钓你了?”闻人瑨觉得自己挺委屈。
“殿下不给摸不给抱的时候还挺得趣,现在每天像个木头似的不反抗,我反而觉得您不想跟我玩了。”
“你这还恶人先告状了,小小年纪不许把心思放在这儿了。”
“我才不小,我已经十六马上就十七了!”
“胡说!”
早在翠云楼时闻人瑨就向老鸨打听过她的年纪,另外太子从前学过医理,他知道女子成熟的标志离不开那每月一次的月信。而从认识宝月开始他们朝夕相处已有两个月,这期间她从未有过任何来癸水的迹象。
“我才没骗人呢,您瞧我脖子上的璎珞底下坠着十六颗长生珠,这都是每年生辰时我娘亲手串上的。”
“那你为何没有月信?”
“没有就是没有,我娘她也没有呀,我娘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毛病。”
即便知道宝月没理由拿年纪骗人,但太子还是去重新翻看了从兰叶娘子那儿拿到的生辰八字。
确认了宝月没有说谎,闻人瑨才明白是老鸨那时还不愿将宝月给自己,才骗了他。
而自从得知宝月是一个完全到了待嫁年纪的成熟女子,太子便没法再用对待小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的言行。因为她的那些话都是具有自主意识的,宝月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在瞎说,她是真的喜欢他并且想嫁给他。
原先他教训宝月时能头头是道,可如今才知自己亦非真君子,身边有这样媚骨天成的小妖精每天黏黏糊糊地抱着他要哄睡,若真能心如止水那他这太子指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恶疾。
游船行至京郊河畔前夜,闻人瑨终于忍不住问怀里的女子,“你曾说跟翠云楼里的花娘学过许多,所以她们到底教你什么了?”
“教我…舔糖葫芦。”
说罢宝月便从被子里跪坐而起,她两手托立起太子的一只大掌,檀口微张,将最长的那根手指含了进去。自上而下开始,直到亲吻至指节末端,指尖触及到了未知的柔软、湿热。
医书有云中指主心门,太子聪颖过人,自然可以通过咬指节触类旁通些别的东西,于是一向清心寡欲的太子,竟被她这要命的折磨,逼的不得不紧闭双眼在脑中默念清心咒。
“够了。”空闲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复又下滑捏住女子的后颈,另一边湿漉漉的手指这才从她口中抽了出来。
“真累人,殿下喜欢吗?”宝月擦了擦唇角的涎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不喜的话说不出口,可面对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太子又没法直言自己的脏心思。
“对了,她们还教我怎样可以不生小娃娃。”
“你和她们不一样,以后你可以生。”闻人瑨摸了摸她晚间吃得很饱的肚子,心里暗想着若真能骗过众人,日后给她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姐姐们说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不值钱了。”宝月脑子里一边是姐姐们的警告,另一边是娘的劝诫,她其实也不懂到底谁说的有道理。
“她们的孩子没有父亲所以生不了,可你的有。”
若生个女儿一定很古灵精怪吧,只是千万不能像宝月这样口无遮拦,男人的思绪越飘越远。
“是吗?阿娘生我,也是因为我有父亲吗?”
“不重要,你不是答应孤以后要当好陈景圆的吗,记好了你的父亲是西林王陈翀,以后你再也不叫宝月了,你是孤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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