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她绞劲脑汁,不料酒劲又上来了,以至于后面说了什么胡话自己都没有印象。

屋外闹哄哄的声音盖住她的呼吸。

侍笔小鬼闭上了眼,空气里暖香四溢,像是雪后的春天,花儿都开了。

他靠着墙壁,流淌的浓墨铺满了此方小天地,浓烈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完全地吞噬了不属于他的一切。

他听着子荷含糊不清的嗓音,隐隐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一剑被人刺穿的时刻。

胸膛里是钻心的疼,偏偏血液似沸腾一般。

……

第二日子荷醒来,果然验证了侍笔小鬼的话。

只是家家户户都要请她吃酒她可吃不起,推脱再三,子荷被堵在村长家中,因盛情难却,硬是又吃了一顿。

这期间侍笔小鬼进城卖画,身边只有陆玉屏在。

她这位“师兄”倒是尽心尽责,一杯一杯替她挡酒,奈何自己酒量不佳,三杯之后人便开始恍惚起来。

这还是子荷头一回看到这样的陆玉屏。

微醺的灯火下,他支着手,冷白的肤色上漫上一层红晕,神情难耐,偏又不得不坐在这里等她。

子荷朝他使了个眼色,陆玉屏隐隐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临到关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坐在上首的少女瞥见他红透的耳根,心里了然。

罢了罢了,山不就我我就山。

酒过三巡,气氛正值热烈的时候,尊贵的客人却不胜酒力,扑通一声滚到了身旁,正巧又撞翻了酒案。

酒水滴滴答答,打湿了坐席,弄脏了衣裙。

子荷借口要更衣,扶着陆玉屏的胳膊,慢慢爬起来。

“快走快走。”

耳边是少女小声的催促,陆玉屏紧紧攥着她的手,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刚一出门,迎面的寒气便冲散了那股叫他头晕脑胀的热意。

“师妹,多谢……”

陆玉屏一句话尚未道全,就听子荷咦了一声。

她朝他招了招手。

陆玉屏弯下了腰。

天上簌簌飘着小雪,缀在他的鬓角,像是一朵朵皎洁的梨花。

她趁着陆玉屏低头,一口气吹了过去,星星点点的梨花碎雪肉眼可见地融化成水,乌润的鬓角反衬得他耳朵更红了。

“师妹!”

“哈哈哈哈——”

子荷故意逗他,逗完就跑。

村里的小道上又铺了白雪,两个人影一前一后。

黄衣少女呼出几口白雾,随手抓了把墙头的雪,捏实往后一丢。

就听“啪”地一声,一颗更大更快的雪球冲她后脑勺而来。

子荷错愕,扭头的一瞬间,又是一颗雪球扑脸!

她摇摇晃晃,看着陆玉屏远远地朝她笑,不甘示弱,抹平了墙头的雪,连树梢头的也没有放过。

两人这样一路打打闹闹,好不容才回到村尾的小窝。

本以为今日过去,等到侍笔小鬼回来,三人就可以继续上路了,奈何事情总是如此多变。

临到傍晚,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将要吃完饭的时候,穿着红衣裳的小女孩鬼鬼祟祟冒了出来。

彼时子荷正在收拾行礼,蓦地听到有人叫自己,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

“姐姐……”

小女孩说话带着哭音。

她拽着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望着身后的风雪跟泛黄的天际线,她吸了吸鼻子,终究还是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姐姐可不可以用你那支笔,帮我们家画一盆鬼面兰?”

子荷大笔一挥,寥寥几笔勾画出一盆黑色鬼面兰,就当给她画了个玩具。

她而后叮嘱道:“这是假花,画出来的东西迟早有天会化掉,你可千万别让你爹拿上去交差,这个最多只能拖延时间。”

小女孩看得眼睛放光,呆楞楞点头,没站稳腿一软,又给她跪下来了。

“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跪了,不然得了老寒腿,疼得你哇哇叫睡不着觉。”

子荷把她提起来。

小女孩喜极而泣,抱着兰花回去。

陆玉屏瞧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想起了一件事,他垂眼端详子荷手中那支笔,担忧道:“师妹,只怕她还会找过来的。”

子荷坐在席子上,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她吹了口气,往后一倒,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笔的颜色跟六神花露水的瓶子颜色很像,所以子荷的笔就叫六神,全称六神笔,简称神笔,刚到手的时候可以用神通广大四个字来形容。

但自从经历了匪乌国的一系列事后,笔的威力就大不如前。

“你的那盆花,迟早会化掉,为何还要给她?还有她身上那件衣裳,我已经闻到了墨香……”

“画顺手了。”拆了发髻的少女看着他,“你方才说的,我其实也料到了,所以——”

子荷上前一步,卷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

她体质特殊,要不然也不会被兔子精带回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子荷从荷包里翻出一片干瘪的黑色花。

这正是小女孩李隐家中一朵死去的鬼面兰。

“希望以后我也能遇到很多的好人。”

黄衣少女双手合十,垂落的青丝拥簇着雪白的脸,昏黄的烛光下,那一对浓密的眼睫扇了扇,眼中是一种莫大的期待。

子荷借陆玉屏的剑,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因为是魂魄,疼得她手抖。

此时此刻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早间在侍笔小鬼离开的时候叮嘱过他,让他买些红枣回来。

……

干枯的土壤里,鲜红的血缓缓渗入。

陆玉屏看着女孩苍白的脸,用帕子给她擦汗,制止道:“今夜放了这么多,只怕会伤了元气,够了。”

子荷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睫上都挂了汗珠。

她死死盯着湿润的土壤,企图用肉眼看到兰草冒芽的场面,但看到眼疲劳,也没见那一盆土有丝毫的变化。

子荷微微叹了口气,正想给自己包扎一下,不想刚一起身,两眼一黑。

门吱呀响了一声,她忽然连抬头都很费力气,猛地往前一栽。

——

侍笔小鬼从外回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弱不禁风的少女埋首在白衣男子怀里,像是一株菟丝花紧紧缠着一棵树。

陆玉屏瞧着他,下意识地抱紧子荷,朝他嘘了一声。

侍笔小鬼笑了笑,他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眼中神色耐人寻味。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三百年前的东宫,僻静的书房里,太子殿下抱着那个贱人,在发现他后,也是这样的反应。

怕他看见,却又不加收敛,一次又一次。

只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吏,又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去势的男人。

被他暗中偷窥,似乎有种别样的乐趣。

他无法理解,如今回想起来,那股深埋在脑海里的阴暗情绪开始不断翻涌。

“师妹她方才以血浇灌鬼面兰,体力不支……”

侍笔小鬼眉眼带笑,声音温柔道:“我知道,隔了好远,我就闻见那股血味了。

他放下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路过陆玉屏的身边,自然而然地拾起她垂落的手。

“娘子真是不爱惜自己。”

侍笔小鬼叹息之后,轻轻吻在伤口之上,柔软的唇抵着开裂的皮肉,像是要钻取花蜜,舌尖扫过,不断刷新着手腕上的疼意。

那股疼唤起她的意识,扑在陆玉屏怀里的少女颤巍巍地低下头,不妨撞见他眼里那一股水润的湿意。

看起来就像是……他在勾引自己!

宝宝,你以后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坏人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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