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最近十分萎靡。
对于他推了半个月的行程赶去丹麦,不出几天又回来了这事儿潘鸣琢磨不明白,从当事人嘴里也什么都撬不出来。
等到有天晚上海报拍摄,雁书找不着状态,拍出来的成果总不理想,中场休息时雁书在跟拍的潘鸣身边坐下,破天荒地管他要了根烟。
他已经戒烟好些年了。
潘鸣虽讶异,看着雁书再怎么若无其事也难以遮掩的疲态和颓萎,二话没说掏根烟递了出去。
雁书却没点着烟,只虚虚将烟卷拢在指尖,干过过手瘾的形容。
“她怀孕了你知道么。”
虽是问句的句式,语调却极其平淡,无波无澜。
潘鸣大脑高速运转,飞速搜索这个她所指是谁,又惊又怒地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心想雁书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他怎么一点苗头都没发现,还疑似有了私生子???
潘鸣真是拼了老命才憋住自己要喷火的口气,小心翼翼出声:“……谁?“
潘鸣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动,他发誓自己心头此时绝对闷着一口老血,要是雁书口中蹦出来一个难搞的十八线小网红或是更加棘手的素人他绝对当场气血身亡。
葱白长指将烟卷轻轻碾断,“程知遇。”
余光中看到潘鸣仍僵直着脖颈侧头望着他,雁书无奈地转头予以回视,果不其然撞上对方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的眉目,这才凉凉开口:“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呢?”
潘鸣即刻疏了口气,却后知后觉雁书语调中的哀怨。
助理顶顶顷刻凑了过来,丝毫不掩饰自个儿一直竖耳偷听的猥琐架势。
顶顶是个心直口快的男孩儿,这两年才跟着雁书,故而对程知遇这名字陌生的很。
“怎么了哥,听你这语气,是旧情儿结婚生子你意难平啦?”
潘鸣没好气地卷起身旁的物什就敲大小伙子八卦兮兮的脑袋,“瞎说什么呢?棚里没别人了是吧?你再嚷嚷大点,免费送老板上热门,顺带把这电影给宣传咯!剧组指不定还包办你网宣费呢。”
顶顶揉揉脑袋委屈讨饶,八卦之魂却到底没死,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一眨不眨地观摩着雁书的神态。
因他根本不指望雁书会搭理他,只能窥其面部表情看看能否找出些端倪。
而他这回却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了,因着雁书不仅毫不遮掩地轻哂了下,极尽自嘲,还煞有介事地回答他:“算是吧。”
算是吧。
算是吧!!
顶顶面上虽被雁书这么给面子的反应给吓懵了,内心活动却不绝于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也就是说,他们书哥谈过恋爱,书哥不仅谈过恋爱,还有可能是被甩的那一个,人家都要生子了还对人念念不忘,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他跟着书哥也有两年多了,按理说要是这两年谈的他不会不知道啊?合着这起码还是两年多前的旧情?书哥这念念不忘的有点久呀。
旧情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圈内的还是圈外的呢??话说最近圈内结婚的怀孕的女艺人都有谁来着?谁会是书哥旧情儿呢?
顶顶快疯了。
好奇太折磨人了。
这件事化妆师林立和周老师会不会知道呢,他们跟了书哥五六年了应该见过书哥小情儿吧?他们也太守口如瓶了吧?
等顶顶从臆想中回神,他已经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在雁书跟前蹲了一两分钟了,而他身前坐在椅子上那位正居高临下垂下眼睑泠泠然盯着他,不知道盯了多久。
小男孩儿以往跟谁都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同雁书也不例外,但偏偏怕死了雁书这副冰碴子似的模样,本该如往日一般安静如鸡地挪向墙角好好做人的,哪知八卦之火熊熊不灭生生不息,好奇害死顶顶猫。
能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这么久的,
他不知死活就是一句:“难道是初恋?”
那骇人的聚焦在他脸上的泠然的目光终于收回去了,那目光的主人转而低垂着眉眼,将眸中情绪一一遮掩。
眼见老板终于不是刚刚那副冰碴子形状了,顶顶仿佛又找回了做人的底气,且自动将雁书的默不作声归结为默认。
于是自以为深明大义,出言安慰:“啊呀初恋是会让人难以释怀啦。虽然有句话说的很猥琐很讨厌,但我在这里不带冒犯的说一句。初恋虽然嫁做他人妇了,但换个角度想想,她老公有的也只是他的第一胎而已,她最难以忘怀的最美妙的初吻和初夜,都留给你了啊。人人都会有初次情结的嘛。她这辈子肯定也忘不了你呀。这也算稳赚不赔了。”
潘鸣一直在一旁一声不吭,他插不上话也不敢断言。
因程知遇和杨雁书之间的关系或牵扯,他是真的不太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雁书同那祖宗有过一段,一直都是程知遇单方面故意拿雁书逗趣,许还是因着雁书当年脸皮极薄打趣起来极易腼腆的缘故,并无他意。尽管当年雁书搁程知遇冷清清的大房子里与之同吃同住,他瞧着这俩人年少相识,又朝夕相处,情谊的确是会较其他人深厚一些,却也断不是暧昧的关系。
光是消化雁书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连他都不了解的信息就够他愣神的了,于是等他反应过来顶顶这二货在瞎说些什么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他只能能在心里默默替顶顶捏把汗。
许是大跌眼镜的事情都是一块发生的。
上天决定让你大跌眼镜,你就得在今天一次性跌个够。
这次雁书竟又极给顶顶面子的好脾气地没有面露尴尬或黑脸,只一直垂眼盯着把玩着烟卷的那只手,仿佛那被从中折断的两截烟能生出花来一样。
长久的默然后,雁书似是终于不耐烦了,大拇指和食指将那残破烟卷捏的死紧,继而徐徐摩擦,将之彻底碾碎。
烟草碎屑自那长腿青年手中飘落,摄影棚的旮旯本就昏暗,因而更显出那屈腿坐在小沙发上埋首努力蜷缩着的人影的颓然和落寞。
许是因为趴着脑袋将双颊都埋在臂弯里的缘故,潘鸣和顶顶听见的声音闷闷的。
带着疲惫而又无奈的鼻音。
似乎还有自嘲和委屈夹杂。
“可是我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顶顶总觉得那声音湿漉漉的,像掺入了四月的细雨和绵绵愁绪。
碾碎了烟草,洒落了一地的懊恼和烦躁。
“我甚至还没能。”
“还没有亲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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