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F

一处咖啡厅厕所内。

齐淌原掬起一团冷水,使劲呼在脸上,试图掩盖掉自己脸上的狼狈和错愕。

刚才和章棣的谈话不欢而散,对方临走前充满怨恨地泼了他一身咖啡。

滚烫的咖啡扑上裤身,连洗的发白的短袖衬衫下摆都没有逃过侵袭,他简单用纸擦了擦,便没有了下一步操作。

他站在镜子面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余久,握紧的拳头抵在玻璃里自己的脸上,直到有人敲门催他,他才出了闷热的厕所。

紧紧只有五分钟,原座位的两个马克杯却已经被收走,他重新坐回棕色皮质沙发上,又点了一杯咖啡,转眼又迷了心绪,困如那晦暗的过往了。

前几年同性恋是个极其禁忌的话题,虽然现如今人们对同性恋有了一定程度的尊重和理解,但不被推崇不被认可依旧是社会主流。

而齐淌原生活的年代尚没有思想上的进一步开放和进步,同性恋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精神病的一种类型。

齐淌原也不清楚同性间的爱,甚至觉得它离自己遥远到可能不存在,然而玩的最好的章棣突然有一天和那群女生一样给了自己一封粉色的信。

齐淌原以为和平时一样,对方代为女生转交,他满不在乎地塞回书包,吆喝着朋友一起去吃烤肉。

“最近新开了一家,还便宜,好像叫什么……”

齐淌原捂着脑袋,试图想起那个萦绕着美味的饭店名。

他低头冥思,掰扯着立起的手指头进行排除法,只在一刹那,蜻蜓点水的亲吻落在自己脸颊上。

他错愕地睁大双眼,脑子机械般转向奇怪的好友,好友红着脸,捏着衣袖含羞而笑。

齐淌原愣住良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脑海里一个闪过的念头,急剧地捣着自己的脑浆,他感到脚下的地正在慢慢的坠落,麻痹僵硬的嘴唇发着不熟悉的斥意。

“你干什么!真恶心!”

那天他没有给好友解释的机会 ,气冲冲地推开对方撒手而去。他之所以会如此失态,是因为他抬头那一秒看见了黑着脸的母亲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恐怖地似乎下一秒就把齐淌原生剥啃啮。

回到家母亲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旧炒着饭给他夹菜,但齐淌原再怎么迟钝,也会意识到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那一晚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点燃母亲发火的导火索。母亲给他夹了许多齐淌原不爱吃的青椒和胡萝卜,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干呕的味道已经在自己的口腔里,他压制着大脑发出的抗议信号,憋着难受和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扒完了那晚齁咸的米饭。

自那次误会的伤害后,朋友章棣没几天就搬走了。齐淌原还没来得及道歉,听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差点昏了过去,可惜进了医院也无济于事,章棣已经进了火车站,去了很远的南边。

十三岁那年夏天,他再次失去了珍贵的一处港湾。不久后就是他的生日,这一次有没有人给他唱生日歌了。

他不喜欢夏天,夏天的时候他永远在和别人分离。

他一直坐到了傍晚七点,在员工的白眼下背起背包,饮尽那最后一口凉透的咖啡。

又凉又苦,跟那碗的饭一样,不想重来一遍。

他不乞求章棣会原谅自己,过去的好友也在自己无知的伤害下匍匐前进了黑暗的四年。

可惜他没料到,章棣的恨那么猛烈。

找章棣后的第三天放学路上,他就被一大群人堵了,对面人个个人高马壮,凶神恶煞的面孔在黑夜里汇聚成一汪阴霾。

他手疾眼快,拔腿就跑,他今天走的还是平时回家的小路,一路上路灯灰蒙,蒙上了险象环生的色彩。

幽幽的绿火漫延在自己跑过的背后,他觉得自己跑慢一步迟疑一步腿就会被来者敲碎。

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心里作祟,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冷着脸的严罕许,此刻自己眼里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和气和明媚,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跑得更加卖力了,背后的咒骂声持续跟了上来,勾着齐淌原混乱破碎的呼吸声。

他抓住严罕许的手腕,窝在严罕许身后。

他哑着声,表情乱飞:“严罕许,救救我!救救我!有人要揍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来了……救我啊……”

……

严罕许被一连串婴儿般的鬼哭狼嚎惹烦了,扒拉开齐淌原飞舞的手,插着兜朝逼上来的那群人的头子招了招手。

头子和他击了个掌,指了指他身后的齐淌原说了几句话。

“你们叫我来是为了打这小子?”

“对,这小子欠揍,骚扰我弟。”

严罕许捏着烟盒,不搭茬。

“你认识这小子?”

“不算认识,脑子有点问题,怪可怜的,给了他十块钱。”

“靠,那他穿的人模鬼样的,合着要么装傻要么偷东西呢。”头子最讨厌那些装病博取钱财的人,他握紧拳头,拧灭烟头,“草,死小子,真他妈欠揍。”

……

齐淌原没听清,只听见最后一句,自己的救命稻草说,那行,他就给你们了。

……

靠,合着你们才是一对的。

齐淌原深感背刺,拍掉自己身上的严罕许的味道,怨气冲天地朝对方竖了个中指。

严罕许睨了眼蹲在地上的人,说:“你们自己的事,外人插手不符合规矩 。”

这为自己辩解的解释相当无情唾弃。

齐淌原飞出的脚正要踹严罕许的裤/裆,结果下一秒,被头子从旁边一脚踢倒。

严罕许让他的一群人轻点声,自己则揣着兜,在这浩荡之夜拐进一处派出所。

齐淌原缩着被拳脚脚踢的身子,反抗的腿脚被一双有力的打手禁锢住,他咬着嘴唇,忍受这滂沱大雨的蚕食。

突然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他以为对方打累了,心想屁事真多,干架都磨磨唧唧的。

然而过了几秒,回应他的是如雷贯耳的警笛声和狼狈不堪的逃窜声。

糟糕,警察来了?!

齐淌原顾不得腰酸背痛,蹦着唯一一个健全的左腿蹦蹦跳跳蹿入黑暗里。

他妈的,谁叫的警车,蹦死我得了。

齐淌原光一只腿不好使,直接放弃行走,倒地跟皮球一样滚下下坡。

沉寂的小路上,咒骂声此起彼伏,连呼啸的风声都甘拜下风。

他的一条腿打得骨折,全身上下布满伤痕,连脸上都挂了彩,严叔他们问起,他只敢说被人要保护费了,自己没带钱挨揍了。

严叔一听,说干脆以后他送齐淌原,齐淌原自然受不了和严叔相处时的拘谨不自在,摆了摆手,决定拉下冷酷无情的严罕许下水。

“叔,我跟严罕叔一块就行。”

严叔犹豫了下,看着齐淌原受伤的腿:“也行,你腿脚不方便,顺便让严罕许送你去教室。”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齐淌原躺在床上投着飞镖。

严罕许还没有放学回家,齐淌原一想到他就气的牙直痒痒,见死不救这一点在江湖里相当可耻。

先前一连串的事情连带着前晚,他跟严罕许的梁子也是结下了,第一晚他初次见到严罕许的怯意再次回想起来完全就是自己一辈子的耻辱。

他越想越气,抓起一大把飞镖就往扎了严罕许试卷的靶子上射去。

这张试卷是他从垃圾桶里捡的,一开始只是像看看学霸下笔快如飞的试卷,后来记性差忘了,没想到竟能在这方面出力。

他正笑的起兴,严罕许神不知鬼不觉闪了进来,捧起旁边放的苹果块吃。

齐淌原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他妈进我屋干嘛?”

“你妈允许我进的。”

“那你现在出去。”

“那行,你轮椅我也带走了。”

齐淌原这才注意到还有他牵进来一个轮椅,他起身就走,轮椅被快就不见了踪影。

没轮椅就没轮椅,到时候你背我上学,把你累死。齐淌原“切”了声,朝门口做了个鬼脸。

严罕许前脚刚走,又来一个不善之客——汪章云。

她一进门看见齐淌原全身上下都是疤痕,一只脚还打了石膏,握着齐淌原的手扑通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要帮他报仇。

偌大的空间里,汪章云的哭声劈天盖地,贯彻云霄,齐淌原房间不怎么隔音,他一边扶额拧眉,一边拉起汪章云让她哭小声点。

“你小点声,我旁边房间还带着一个阎王爷呢,你把他招来了就不好了。你是女生他也不留情面。”

汪章云没听进去,站在旁边捂住耳朵的汪章青一听眼睛噶的亮了,听八卦的乐趣立马被勾了出来,他也跟他妹一样,蹲在齐淌原旁边,脸恨不得跟齐淌原面对面贴着,让这份八卦一字不落地进了自己包囊里。

汪章青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因此小道消息,旁人男女情长往事他没一个不了解的。

齐淌原口中的男生倒是头次耳闻,甚是稀奇。汪章青一脸迫不及待,聚精会神地盯着齐淌原,仿佛在说你快讲,不讲我也揍你。

齐淌原瞧了两眼门口,确认没人后,他清了清嗓子,正想着这份孽缘从何说起,余光里突然暗了三度,呼气滞凝起来。

那人双手插兜,说:“那么心虚,要不我来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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