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生宁可自己还在做梦。

恶臭还充斥着鼻腔，这次他直接吐了出来，不过也恰巧证明他不在梦中，刚刚那坨黑泥怪物确实出现在现实世界，而自己也被那东西裹挟着带到这个不知名的纯白房间里了。

“你还好吗？”金发蓝眸的男人轻抚他的背，语气亲和，面容忧虑。

梁木生摆摆手，胃中再次翻腾一阵，胃酸击打黏膜，上涨翻涌。直到吐到胃里没东西，梁木生才缓过劲来。

他扶膝站起，屋内的微弱白光不知为何能在空间中形成反射，白得晃眼。

眨眼之间，地上那摊呕吐物便消失了。

梁木生茫然抬头，若不是胃中强烈的抽痛感不断紧绷连接大脑的神经，他还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环顾四周，周围是散发着幽光的白色墙壁，房屋的正中央是一块镜子和一个衣柜。而整个空间中，只有梁木生和那个金发蓝眸的男人。

梁木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挂上看起来和煦的假笑：“你好，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考虑到对方是大概率是个外国人，虽然不知道是哪国的，但还是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别紧张，”金发男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嫩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真诚地微笑着将梁木生扶起来，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梁先生，我会中文，您现在在‘White’，即将进入‘下水道’。”

梁木生站起来，后退两步和金发男拉开距离，防备的姿态尽收金发男眼底，金发男双手摊开以示友好，“别紧张，梁先生，我是伍德，这里的接应员。”

他的音色清亮，如同清泉击石，让人在不经意间放松，梁木生确实被安抚下来，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这个人——伍德知道他的名字。

至少知道他姓梁，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下水道？我不记得我家排水沟有这么大，能把一个人装进去。”梁木生挑眉，尽可能忽略窥探**的不适感，耐心地询问，试图套话。

不料下一秒，伍德便无奈道：“梁先生，我很熟悉您，您没必要思考如何从我嘴里套话，您只要提问，我便知无不言。”

“你口中的‘White’和‘下水道’是什么。”

笑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虽然自己并不喜欢相信陌生人的话，但眼下能询问信息的只有伍德。

“‘White’，纯白空间，每个进入下水道的人都会先在这里更换衣物，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是**着过来的。”伍德狡黠地眨眨眼。

听了这话，梁木生瞬间黑脸，自己是在洗澡时被那坨黑泥拉到这个空间里的，当然也没穿衣服。

“不能先给我件衣服吗。”

也许是看梁木生脸色太不好看，伍德尴尬道：“嗯……其实一般来说，来这里的人都会想起自己没穿衣服，然后着急地拿东西遮蔽。”

“您是第一个一来就问问题的呢。”伍德高兴道。

梁木生：……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伍德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款式类似希腊袍的白袍，递给梁木生，自觉地背过身去。

“您会穿这件衣服吗，梁先生，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虽然我们已经改良过款式了，但是还是有人……”伍德转过身后还在絮絮叨叨，却被梁木生打断：“不用，谢谢。”

改良过，你们还怪与时俱进的。

手忙脚乱地穿上那件改良的希腊袍后，梁木生站到全身镜前理理领子——

我脸呢？！

当然是物理意义上的脸。只见镜中的人全身黑色，脸上看起来也不是自己原先的五官，散发幽幽黑光，与空间中的白光微弱交织，对比鲜明晃眼。

就像名侦探＊南里的小黑似的。

梁木生慌张地小幅度摸摸自己的脸，又捏捏，不想引起伍德的注意。在确信自己的脸没有被套上什么东西后，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首先就是考虑怎么把伍德的利用价值最大化。

最终目的当然是怎么回去。

正盘算着，梁木生便听到一声叹息。

“梁先生，您大可以问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伍德转过身，和镜子里的梁木生对视——梁木生也不确定有没有对视上，毕竟他没有眼睛。

“比如你现在出现的情况，是‘下水道’为了保护你们而设置的机制，它会改变你们的样貌，抹除你们的姓名。

“你现在有一个新的代号，C021908016。”

伍德报出一串数字，梁木生垂下眼睑。

“有什么含义？”梁木生问道。

“您可以自行探索，8016。”伍德微笑。

“知无不言，嗯？”

“我已经告诉你一半的信息了。”伍德无辜眨眼，“何况，8016，您并不相信我呀，告诉你太多信息也是徒劳。

“你只相信你亲自验证过的。”

梁木生转过身，伍德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从声音来听，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略带无奈道：“弟弟，一个可怖的怪物，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你总不能让我立刻就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吧。”

伍德反过来鼓励他道：“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棒了，至少没有在看到黑泥怪物之后晕过去，然后好久之后才醒过来。”

不是，这人有病吧。

梁木生无语凝噎，假装咳嗽两声，拉回原话题：“好，那你之前所说的‘下水道’又是怎么回事？”

伍德仍然面带微笑，但是说话的腔调变得诡异起来，“‘下水道’啊，一个放逐之地，一个赎罪之处……”

“谜语人滚出哥谭。”

“哦，简单来说就是，恭喜你被‘下水道’世界选中了，大概率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干了一些不好的事，要在这里通过一些关卡，才能完全摆脱‘下水道’，获得‘神的救赎’。”

不是，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啊，是和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幸运的事吗。

“不好意思伍德……先生？”梁木生不确定“伍德”是不是面前这人的姓，看他没什么异议之后，就顺着继续说下去：“我不信教，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什么兴趣参与你们这个老鼠游戏。”

“劳烦你送我回去，我明天还要上班。”梁木生幽怨道。

“不可以哦，8016，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伍德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一副“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出口在‘下水道’地铁站的尽头，你必须进去才可以出去。”

“就算出去了，在九天之内你也会被唤回，否则……”

伍德看向梁木生刚刚躺着的位置，那里还有几小坨的黑泥。

“不过赎完罪就没事啦。”

梁木生深吸一口气，再也戴不了温和耐心的面具，“我人生前二十六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连半夜没人的马路都会等绿灯亮了才过，我要赎什么罪！”

“可‘下水道’已经把你拉进来了，你走不了了。”伍德耐心轻声道。

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梁木生只能听到耳畔的嗡鸣。

良久，梁木生终于妥协了。

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魔幻的世界，这个世界叫“下水道”，他莫名其妙地要在这个下水道里闯关，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

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了。

“进吧。”梁木生疲惫道，“对了，那些关卡致死率多高？打游戏还讲循序渐进，不会一上来就百分百死亡率吧？”

伍德安慰道：“不会的，你放心。第一站死亡率普遍是百分之十，往后每一站都会在上一站的基础上加百分之十。”

梁木生没在意伍德形容关卡所用的量词，随口问道：“最高呢？”

“不确定。”伍德思考，“在不考虑叠加的情况下，最高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才、百分之七十，这个数据很低吗？！

不对，还有……

“不确定？什么意思，‘下水道’的致死率还有叠加机制？”

“一些其他的情况啦，我相信你不会叠加的。”伍德右手握拳，鼓励道。

随后他顺手打个响指，梁木生便觉得身后烈风阵阵，而后停息。

梁木生转身，才看清原是身后开了一道传送门，待他看清传送门里到底有什么，瞳孔骤缩——

富丽堂皇的大厅，水晶吊水切割顶灯随意挥洒下的光辉，波光粼粼的光晕斑驳在每个人的笑着聊天的脸上。服务员的吆喝声，散桌吹牛/逼的哄笑声——

恍惚间，又把梁木生拉回了那个惊惧的夜晚。

饭菜很香、肉泥很恶心、窒息感很强。

月光丝丝透过窗帘，将他从噩梦中捞出。

“你做过这个梦，对吗？”伍德轻声在他背后道，“包厢号应该知道吧？”

早有预谋。

但此时梁木生却也退无可退，只是嗤笑一声，左脚踏进传送门。

没什么影响。他今天就算死缠烂打，不进“下水道”，伍德还是会使些办法把他弄进去，与其双方鱼死网破——更有可能是自己单方面被蹂躏，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走，看看能走出什么路。

不过伍德说的那些话，确实需要考量了。

预料之内的结果。

“这不是第一站！祝你好运——”

在梁木生右脚跨入传送门的一瞬，传送门关闭，切断伍德在White的呼喊。

操，大意了。

梁木生在心里难得爆粗口。

同时，饭店的嘈杂声瞬间安静，大厅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梁木生，嘴角裂到耳根，鲜红的血盆大口开合：

“来——客人了！”

裂口服务员单手端着托盘，向梁木生优雅走来，脸上笑意越来越大。梁木生都觉得他脸上唯一粘连在一起的皮，根本不能支撑住下巴的重量，下一秒就要从耳朵下面撕裂开。

他微微弯腰，把托盘递到梁木生面前：

“苏珊小姐的客人，我亲爱的先生，请您将包厢号和姓名写在纸上。

“请尽快，苏珊小姐不喜欢迟到的客人，她准备餐食需要……一小段愉快的时光。”

伍德：哎，我有一计。

梁木生：收起你的一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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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Wh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