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好像静止了。
她这样理所当然搞得岁岁慌。
岁岁:“嗯?”
她慌忙低眼看自己,动了动手,她得确定自己还是个女的,鬼知道在这几年间,不知道干嘛了的季岁岁有没有想不开换了个性别。
毕竟……岁岁也从来没想过,她会疯狂骚扰……另一个女人。
她摸了摸自己没有突出的喉结,垂眼看了眼胸前,虽然平,但是有。
岁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是个女的。
柳央说:“怎么了?”
怎么了?!
岁岁吃惊,见她面色平静,不免苦涩:“我这么……前卫的吗?”
这么前卫……还说睡了……真的正常吗?
柳央听她稚气的言语却一笑:“这很正常。很多人都喜欢她。”
闻远毕竟好看,通身沉敛的气质叫她独特又招眼,上了大银幕自带光芒,人海中只要一眼,便将故事沉淀于眼间。
叫她老婆的不在少数……当然也有人嘤嘤嘤叫她老公。
十六岁时,电影客串一帧,惊鸿一眼,从此在电影圈小露头角。
她是影片中最叫人一眼惊艳的存在。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被提名最佳女配角,虽然失之交臂,四年沉淀,用一部电影打回众人视线,被捧上影后宝座。
很多人喜欢闻远。
只是像季岁岁那样偏执的很少,她们只是崇拜喜欢而已。
岁岁很诧异:“啊?”
正、正常?
她喜欢一个女人诶?那是一个女人!
岁岁看柳央态度自然,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她跟不上时代了?是她大惊小怪了?
岁岁苦涩的咽咽喉咙。
原来……她二十三岁之后的世界会这样的。
岁岁现在的记忆里,高中都还没有毕业,甚至未成年,她眼界还留在除了教辅资料之外,便是校园里窄小的天地。
她觉得自己见识短浅。
岁岁觉得自己可能被时光抛弃了很久很久。
她难过的想要静静。
柳央恰巧接了一个电话,表情严肃,她没避着岁岁,大概率是要处理季岁岁的烂摊子,临走前,她看了眼垂头搭脑,连难过都浮于表面的岁岁。
季岁岁从前难过时,先红眼梢,然后蹙着弯眉,抬眸一眼带着水雾。
难过的叫人一眼看出她脆弱又无辜,像朵孱弱的菟丝花。
可岁岁真不记得了,她不记得她在人前经营已久的人设,不记得应该红眼敛睫,不记得应该摆些做作的美感。
她是真的难过,难过的像耳朵垂下的兔子,眼尾耷拉。
柳央才品出几分真实来。
她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岁岁,叫她先好好养伤,只说有事情要处理,离开了。
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空调吹着冷风的声效忽然明显。
岁岁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她手指触在屏幕上,眼前一亮,桌面是张漂亮的面孔,唇边停了只蝴蝶,面孔极具轮廓和疏离感。
岁岁看着那张脸,稍微一顿,怎么说呢,那种发愣更像是灵魂的静止。
她摆了摆头,才摆脱出来,摁了指纹,解锁了手机。
到底是本人。
指纹还对的上。
通讯录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岁岁竭力记了记电话号码,却发现一个都记不出。
岁岁迷茫的看了眼四周,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她想去问问医生,她如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是……失忆吗?
她动了动腿,挪下床,扶住床沿才站稳。
那几个粉丝真就跟要她命似的猛揍,岁岁头疼、头晕,脸也疼。
可她待不住,这病房叫她陌生,骤然脱离了一切为了高考的魔沼,岁岁迷茫到有些惶恐。
她推开病房门,走廊空荡荡的,已近晚上,大多病人都在病房准备睡觉休息或者玩手机,只有季岁岁一个人推开了门。
病房门吱呀一声。
她看了眼走廊,辨别了一下护士站的方向,却清晰的看见有个穿着黑色兜帽卫衣,带着顶鸭舌帽盖住脸的人靠墙站着。
披肩的长卷发,纤细的指尖夹着根细烟。
她没点燃,只是嗅了嗅,轮廓叫人觉得颓废。
医院是生离死别的地方。
岁岁虽然被一眼吸引去了目光,却也没想多管,这位指不定是哪位病人的家属,成年人向来心酸,苦楚都不能在面上带。
岁岁猜测,她大概很难过,只好在病房外守着,才能叫心里的崩溃流露一点微末。
岁岁扶着墙,一步一挪,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身体四肢不太灵活,稍一动动就有些酸软。
好像肢体被废用很久。
岁岁觉得太难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脚踝,穿着防滑拖鞋露出来的肌肤白的吓人,满头乌黑的发丝柔顺垂在肩侧,掩耳而下。
她挪一步,就在心底叹一口气,觉得哀愁,然后把垂散遮住眼的发束挽到耳侧。
她走的这样用心,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黑鸭舌帽盖住的眼眸在探她。
靠墙站的那个人,从她出现起,就在看她,目光浓稠,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内容。
岁岁走的很慢,那人便将全部目光都停住在她身上,低觑的眼神,一点一点从脚踝往上看。
粗枝大叶的某人毫无察觉。
岁岁腿疼了就小跳,结果震的腿麻又倒抽一口凉气。
狼狈的不像样,岁岁却不在乎。
那人眼眸在动。
岁岁这样,多少有点年少时候的影子。
直到岁岁走至那人身边,她走的专心,跳的专心,痛的也很专心,一眼都未曾看那个人,却冷不防听见一句话。
这声音像是空谷传来的回响,低哑莫名,响在安静的病房走廊,撩拨的岁岁心弦一颤。
那人手腕微扬,手掌朝她,手臂垂着,她低低喃喃:“岁岁平安。”
没什么所谓似的,语气低迷,虚无的像回音,好像连她本人也不带希望。
闻远这些年盼得很,然而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如今已然觉得心脏空了一个洞,她习惯性不声不响试探,再多的心酸也灌不满。
本该是轻飘飘一句话,听过忘过恍惚一阵就算了,本身就如同她这场梦中朦胧的呓语。
然而岁岁却听见了。
这话不怎么熟,于岁岁而言,却像设定好的条件反射,反射叫她伸手,她轻轻与那悬空垂下的手掌一击,像做过无数次那样,熟稔的不需要眼神去看,便能与她合掌相击。
话是好话,她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寓意很好。
可是……
岁岁真的很烦。
于是岁岁撇嘴不悦,甚至有点怨念:“岁岁不平安。”
岁岁说完一怔,眉头一皱,疑惑的眼眸一转,连看了看闻远,自己都怔愣。
她在说什么?
刹那间眸光穿破空气,岁岁心底没有回答,她看见了那人抬眼,那是双凄冷的眼眸。
黑色兜帽卫衣的那个人眼眸黑压压的一片,瞳孔漆黑荒芜,却惊的怔住。
岁岁居然在想,是惊?还是喜?
岁岁其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件事,做完才后知后觉,觉得尴尬,心想自己也许真的需要好好看看毛病。
她飞快的松开手,然而未遂,反被人牢牢十指相扣,这人手指穿进她的五指,然后扣住手掌。
扣得紧。
岁岁一懵。
闻远举起手,岁岁手被她扣着没松,于是岁岁被迫被她扯近。
刹那间与那张黑帽盖住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
岁岁花容失色,小声一句:“卧槽?!”
如果惊惶也叫花容失色的话。
一瞬间距离拉近,岁岁近距离看到了那人掩盖住的眉眼,她指间的烟掉在地上,眼眶一瞬间红了。
那是张瓷白的脸,于是红染的显眼。
变的太快了。
岁岁来不及讲些什么,眼睫刚眨没两下,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便亲眼看着那双深色的眼眸一点一点沾上泪。
瑰丽的眼底一瞬如浸了水。
岁岁:“……”
啊这这这?
岁岁吓得想后退,可被牢牢攥住。
讲真的,要不是对面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岁岁真的要揍人了。
岁岁捏了捏拳心,看着面前陌生小姐姐的脸,总觉得不忍心,又觉得有点眼熟。
可她想破了也记不起来。
岁岁觉得,她不需要医生给她诊断了,她真的失忆了,这人一看就跟她很有瓜葛的样子。
岁岁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那人眸光一瞬不移,岁岁看探进她眼底,她猜不清这人眸底沉沉的是什么,只是莫名心慌,慌的问:“你干啥嘞?”
确实很慌,方言都飚出来了。
闻远叫她名字,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沉甸,哽咽似的。
她说:“季岁岁?”
语带试探,然而此刻她更多的是笃定。
这话实在叫人痛苦。
岁岁一下竟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表情变得苦涩:“嗯?”
我该……承认吗?
岁岁看她眼底的铺天盖地的情绪,觉得恐怖。
啊啊啊这是什么?
她这是什么意思?
岁岁内心泪流满面。
呜呜呜。
高一之后的季岁岁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什么啊?!为什么眼下发展她一点都看不清啊看不清!
岁岁磕磕绊绊:“你……没事吧?”
闻远揭下帽子,眼眸亮着,凑近岁岁,眼底有一点乞求:“你……不记得我了?”
她眼睫在抖,那层薄薄蒙在眼球上的泪光好像可以掉落。
岁岁看她眸光盈盈,只觉得心软。
可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与眼前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也记不起她是谁,叫什么。
于是闻远闻言短暂的阖了阖眼,睫毛颤了颤,那是她压住自己情绪下意识的动作。
岁岁看见,那人忽然一笑。
她好像丝毫不介意岁岁不记得她,只是艰涩的动了动喉咙,然后说:“我叫闻远。”
声音很哑,她好像咽回了所有心酸苦楚,弯唇道:“闻友人自远方来的……闻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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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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