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按照惯例,国歌后总会用来宣布和插播各类消息,或颁奖,或是日常演讲。
这些演讲都挺官方的,没什么新意。
次日清晨,升旗台下。
冯主任快憋疯的时候,另一个主人公总算出场了。
云昙穿着个黑色涂鸦T恤,带了个口罩,顶着头银发姗姗来迟,越过一片蓝白色校服,一脸淡定地和伏泽并列站在了最前方。
既然系统说伏泽可以一字不落脱稿,那云昙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找准时机,趁没人注意,很顺利把稿子给掉包了。
升国旗,唱国歌,唱校歌,宣布消息,颁布领奖,伏泽上去领了张奖状,又走了下来。
期间果然如木荷所预料,上台前的伏泽从不翻开扫一眼,这还真是对自己的实力极其自信。不过也是,都能背出来了,还有什么好不自信的。
一套流程走下来,重头戏终于快来了。
广播:“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三一班伏泽同学,给我们带来今日份演讲——‘奋斗,是青春的底色’。”
在热闹的掌声中,伏泽拎着张刚到手的奖状,抓着那学校演讲统一标配的文件夹,一脸淡定地走上去了。
都知道剧情了,没什么好看的。底下云昙闲着无聊,翻开手头这份稿子扫了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居然是纯手写的,字迹工整,没有丝毫涂改,当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云昙是看稿子入神了,可他边上冯主任已经快绷不住了。
冯主任眼睁睁见着伏泽上台摊开文件夹,然后很突兀地愣住了,长达五六秒没有出声。
没听见台上有声音传出,云昙疑惑抬头看去,瞬间睁大了眼。
从他这个视角看的很清楚,台上伏泽紧皱着眉,闭着眼,单手摁着太阳穴,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片刻后,对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像是一下子从黑暗中暴晒在了强光下,伏泽眯了眯眼,云昙甚至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了那种突兀见光的湿润感。
紧接着伏泽低头看向那份演讲稿,似乎是愣住了,鲜红的奖状顺着风从他指尖飘落。
云昙心头一跳,内心诧异,不会吧?不会真玩脱了吧?
底下原先低头看资料的那批人纷纷纳闷抬头,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了。
“奖状怎么掉了?”
“发生什么了?”
云昙眉头一皱,他垂眸看向地面,戴着口罩,没人看到他的嘴唇在动:“系统,你给我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这……先别急,等等看。”
系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昙顾不上和系统掰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才有一瞬间,感觉台上有人在看自己。
“傻站那有病啊!浪费爷的时间!”
“就是就是!”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了,听声音的方向,似乎是从木荷他们那边传出的。
隔壁的冯主任他们显然也快沉不住气了,眼看着就打算把伏泽叫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台上终于有声音传了出来,嗓音低沉,夹杂着种很难以言喻的情绪:
“hello,大家好啊,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是的,我是云昙,我又来了——”
这话一出,全场人都蒙圈了,底下没有人再开小差,不等脑子转过弯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朝演讲台处看去,这一刻抬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背景板正是打东边升起的初阳,晃眼的阳光映衬着台上那人,一切好像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在此时,很多人都有种置身幻觉的离奇感。
台上人的脸色不变,依旧是用那略带清冷干脆的调子,毫无平仄地念着那废话连篇、逻辑稀碎、略显阴阳怪气的稿子,那感觉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平淡,仿佛没注意到台下那滴水入油锅似的嘈杂:
“又一次站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啊,自然是因为我云昙又触犯了贵校的不知哪门子规定,我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啊,可由于某些奇葩的规定,我不得不短话长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的下午,我由于脑子一时模糊,顶撞了我们那无比尊贵的桑老师——”
已经有人大概反应过来了,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了?这不是云昙的稿子吗?”
“奇怪,学神怎么念云昙的稿子,之前的停留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靠!这他妈是想整人啊!该不会就是云昙搞的吧?”
显然很多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毕竟“云昙”恶迹斑斑,搞这么一出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云昙站在前排,迎接着来自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厌恶的……而其中更有不少身边的老师主任都扭头看了过来。
冯主任更是暴躁,不顾边上老师的劝阻,直接大踏步走近,一把拽下他来,压低怒气问:“怎么回事啊!”
云昙从刚开始的惊诧,到这会儿已经隐约回过味来了,他试图从伏泽眼中探出究竟,可对方压根就没看自己,没等他验证自己的猜想,冯主任就杀过来了。
云昙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他抬了下手,施法打断了冯主任的质询:“嘘,你看——”
台上伏泽突然顿住了,他停了大概两三秒,议论声逐渐变大,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取出了那份稿子,抖了抖,然后“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纸张撕裂的脆声经话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底下人一呆,被他这动作吸引,议论声很突兀地止住了。
伏泽动作不紧不慢,叠着又撕了一次,他举着被分成四份的碎纸,嗓音透着一丝冰冷,意有所指:“以上,相信聪明的人已经看出来了。”
伏泽顿了下,紧接着说:“不错,这正是我想说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无常态,事无常规,人生起伏难定,福祸难料,正如我永远无法预料到下一秒打开文件夹,出现的会是演讲稿,还是检讨书。而面对这不可预知的未来,我们能做的,唯有把握好现今所有的时间,竭尽所能利用好仅有的条件,去转祸为安,去提升自己。”
台上伏泽的演讲没有停,底下质疑、不满的声音渐渐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惊叹和赞赏。
冯主任长舒口气,也不急了,他狠狠地瞪了云昙一眼:“升旗后不准溜!”
云昙的心思不在这,他敷衍地“嗯”了一声。
云昙看过伏泽讲稿,自然清楚上面写的和台上讲的没有一丁点相同,也就是说,伏泽在上面侃侃而谈的内容,全是临场发挥的。
云昙眼中的若有所思褪去,对伏泽这手,哪怕是他也不由得拍案叫绝。
好一个伏泽!
相对于剧本里的单纯背诵讲稿,化解危机,这一棋摆弄地更为巧妙,堪称化腐朽为神奇,不动声色间逆转了风向,将自身置于不败之地,至少他暂时还想不出有比这更妙的手段。
瞧周围那反应就知道了,现在这会儿,还有谁不知道伏泽是受害者,又还有谁猜不到这幕后是谁在搞鬼呢?
只是,这一切都是伏泽设计的吗?这点倒是让云昙有点琢磨不透。
最开始那闭眼,皱眉,愣神甚至于是奖状被风吹走,一步步铺垫,烘托气氛,直到火势烧到巅峰,再逆转风向?可那表情……看着也不像是假的。
至于那辣鸡系统,除了最开始跟吃瓜群众一样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叹后,到现在都没吱声,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突然地,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云昙低头一看,原先的黑色数字进化成了刺眼的血红色,已经进入一小时倒计时。
云昙想起自己那任务,又是撞人又是讥讽的,只是如今这情况,检讨书早就被人撕过了,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云昙:“系统,你给我出来。”
“亲亲在的呢。”不知为何,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心虚。
云昙也不问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情况,这会儿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内容,他直奔主题:“任务没变化吗?”
系统:“宿主须知,系统只起监督作用,并无任何修改任务的权限,无论如何,请宿主自行解决,依计执行任务。”
“……行吧。”云昙不再浪费心神在系统身上,他重新看向主席台。
台上伏泽已经接近尾声了:“活在过去,光沉湎于回忆未免稍显陈腐,活在未来,空耽迷于幻想又未免有所轻佻,过去已过,未来在来,我们只有现在,也应活在当下。”
听着伏泽那番言论,云昙眼神一暗。
这种调调明明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可这回却莫名地戳中了他心底柔软的地方,或许是时移世易,心境变化下,对同一句话的感受也截然不同,又或许是伏泽说这话时,本身带着的那种特殊韵味语调的渲染,勾起了他心里的那份不为人知的惆怅以及……孤独。
那无法言喻,无一人能倾诉甚至于是怀疑世界的孤独。
他伸手遮挡了下光,好像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那初升朝阳的一丝温度,微弱至极,像是真的,又像仅是自己的错觉。
云昙眯眼看着伏泽,看着他从容地站初阳下,被镀了层光,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里迷茫逐渐散去,渐渐出现了一丝温度。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至少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鲜活的存在,包括台上站着的那少年。
活在当下么……
他忽而笑了下。
也好,来都来了,那就好好地玩一场咯。
他不喜欢原来的剧情,既然他来了,他就要用他的方式,让伏泽永远能这么站在阳光下。
心态放松后,云昙越看伏泽真是越欣赏,想到对方今天这操作,代入下原主即将开展的剧情,升起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刺激和兴奋。
“而正处于青春年少的我们更应把握当下,珍惜时间,努力奋斗,积蓄足够力量,以便能从容迎接随时到来的风浪。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排山倒海般响起,热烈到了极致。
伏泽鞠完躬后没走,他说:“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云昙同学。”
伏泽这话一出,下边再次热闹起来了。
底下握着话筒的广播人员一愣,怎么把他的活给抢了。
云昙勾下口罩,随手往裤兜一塞,向前走去。与此同时,伏泽弯腰把之前吹落的奖状捡起。
两人几乎同时走到阶梯处。
升旗台不高,也就那么十几个台阶。
此时的两人一个垂眼往下看,一个抬眸往上看,一个规矩地穿戴着蓝白色校服,一个不羁地穿着身黑色涂鸦,一个黑发,一个银发,隔着短短十几阶台阶,两人手上拿着同款文件夹,视线隔空交汇。
这场景很有几分玄之又玄的奇妙韵味,几乎吸引了全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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