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美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林青烟睁着眼,一愣:“没喝醉吧?”
林青烟笑笑,起身:“没醉,就是有点晕,这会儿都缓过来了。”说着走进了卫生间。
“哎”,宋玉美靠门拦住她,“跟我说说,你和陈明朗怎么回事?”
林青烟斜了她一眼,好笑:“你不都猜到了吗,我还说什么。”
“我不确定呀,你快跟我说说,我憋一路了都,是不是前男友啊,看这样是要旧情复燃了?”她吃瓜吃得兴奋无比,自己观察了一天在脑子里想了八百出大戏了,“你甩了他还是他甩你呀,不过我觉得都不像,郎有情妾有意的……”
林青烟有些抵挡不住她的八卦欲和脑补,连忙打断:“什么都没有!”看她终于住嘴,迅速说道:“我回老家后,初中情窦初开时暗恋的邻居哥哥而已!”
宋玉美瞪圆了眼:“单相思啊?”
她让开洗手间的门,跟在林青烟屁股后面,“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双向暗恋?”
林青烟有点无语,“你从哪儿看出来他喜欢我的?”
“瞎子都能看出来你俩互相喜欢好吗?!”宋玉美喊得差点口水都喷出来。
“小点声。”林青烟刷完牙漱了漱口才说道。
宋玉美看她平静的反应有点震惊:“你这是喜欢人的反应吗?还是你那么自信所以意料之中?”
林青烟想了想说:“他那个时候对我们这帮年龄小的都这样,不是对我偏爱,你不要想太多,至于我现在……”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对他什么想法。”
宋玉美听完这个八卦就意犹未尽地刷视频去了。
洗手间里,林青烟冲着热水发呆,14岁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吗?
过了八年,这份喜欢变了吗?
还有那份对陈明朗莫名其妙的心疼是可怜他?还是可惜?
水慢慢变凉,她回过神。
出来时宋玉美已经睡着了,林青烟把她手里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轻轻爬上了床。
旁边的人呼吸浅浅的,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脑海里全是陈明朗,少年时的陈明朗。
林青烟是农村人,这事她从小就知道,在二线城市的小镇上长到14岁,一家人终于要回老家了。
她异常开心,想象着农村有美丽的风景,牛、羊等家畜,大片大片花草,阳光和蓝天组成一副田园风光,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乡。
镇上虽好,可是本地人总瞧不起外地人,她几岁的时候说不明白自己的户籍地还被老师嘲笑过。
一家人几经周折终于回到了家乡。
那天刚下过雨,林青烟坐在面包车里被崎岖的山路颠的屁股痛,这种生理的难受可以克制,但悬崖边的马路吓得她动都不敢动——生怕掉下去了。
老家没有房子,她被安排和堂嫂一起睡,半夜身上痒的实在受不了,偷偷摸摸起床拿上自己的学习机在堂屋挖了一晚上的金矿(小游戏)。
从那一刻起,她对美好田园生活的憧憬一点点被打破了。
林青烟那时候读初一,村里没有初中,只能去最近的镇上读。
第一次去学校她连车也坐不了了,跟着同伴们翻山越岭走了五个小时才到,因为从家到镇上的路没有公车,只有私家车在跑,顺风车也得有‘关系才能搭上’。
她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翻山越岭——抄近路走过田埂、树林、爬上山又爬下山……
好不容易走上公路,有时摩托和汽车经过扬起一阵尘土,吹得人鼻孔里都是黑的。
然而一起的同伴却说他们今天走的够慢了,其中就包括陈明朗。
一路上他都走在最前面,走得面不改色,背着书包也不嫌重。
看她实在累得厉害、脸憋的通红的样子还笑着把她的书包接过去。
林青烟累得话都没力气说,要不是在人前,都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她觉得老家不好,一点也不好。
同行的除了陈明朗以外都跟林青烟一届,但他们也是走得大气都不喘,让她每次想多休息一会儿都不好意思。
但陈明朗特别关照她,帮着背了一路的包,在容易滑倒的砂石路拉着她走。
从那时起,林青烟的眼神就开始忍不住追逐着陈明朗。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第二年暑假——陈明朗辍学了。
好像是家里没钱供不起了。
听到消息的那个晚上,她借着找陈明湘玩的机会到他家。
进屋就见一帮小伙伴在看动画片,林青烟也找个小凳子坐下。
屋里灯没有开,陈明朗侧坐在沙发尾端支着头看电视。
电视上在放《熊出没》,这是新出的动画片,很火。
林青烟心不在焉的看着,伴着哄堂笑声,她发现陈明朗嘴巴都没动,他仿佛成了一座雕像,只有眼睫毛在电视机发出来的光下隐隐绰绰地闪动着。
在她盯得脖子酸涩不已时,陈明朗动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出去,没有发出动静。
林青烟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陈明朗在后院的水窖上坐下。
暑假接近尾声,夜晚的温度降下来,月光都显得有点冷。
他抬头看着月亮,林青烟忍不住走上前去,“陈朗哥哥?”
没人说话。
时间好像静止了。
除了偶尔吹来的风,没有其他声音。
林青烟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睛一下变得像黑夜里的湖泊,随着星星一眨一眨,湖里的水好像要掉下来了。
但最后也没掉下来,陈明朗一直抬着头。
林青烟也学他抬头看去,一轮弯月,漫天繁星,她听到陈明朗轻轻地说:“小烟,好好读书。”
她没再转头,泪水挤满了眼眶,只能努力眨了下眼睛,“嗯。”
林青烟不喜欢老家,老家是个山沟沟,娃娃想要出去只有考出去,但没多少人在乎。
大多人都是出去打工赚钱的,有钱才好,出去打工比在老家养猪种地强得多,不想读书的都出去了。
她第一次见到教育的落后。
贫瘠的土地真的会开花吗?林青烟不知道。
她的家乡属于山区,初中得去镇上读,高中得去县里读,大学能去市里甚至省外。
陈明朗都没有读到县里,但他一辍学就直接跑去外省打工了,到底走出大山哪条路才算近?
林青烟那时候学到一句话叫‘青山埋忠骨’,她的家乡到处都是青山,但她觉得埋的都是少年梦想,那晚没掉下来的眼泪都一起埋进去了。
林青烟玩了两天就回学校了,那晚吃过饭后就没再见到陈明朗。
日子照常过,长大后偶然见到白月光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漫长岁月里,没随时光走过来的人太多了,临近毕业,她最在意的还是论文和面试。
只是在林青烟正焦头烂额地准备论文初稿时,和宋玉美聊天提起,她觉得白月光还是死在回忆里比较好。
“你说为什么男人有了老婆孩子还不知足呢?”宋玉美百思不得其解,她说的是她堂哥,昨天在街上被撞见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林青烟没吭声,身边熟悉的人劈腿总是会给人割裂感,只是宋玉美下句话像道雷一样劈在了她的心上。
“陈明朗也是,有了女朋友还跟别的女生吃饭。”宋玉美说得小心翼翼,视频里林青烟豁然抬起的眼里有一丝不可置信。
俩人避开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其他,等挂断视频后林青烟怔愣了好久,是陈明朗有女朋友让人失落?还是他朝三暮四让人三观崩塌?
偏偏是后者会让记忆中的少年死的彻底。
她呆坐到寝室熄灯才醒过神,室友都上床了,走廊里还有吵闹声,她看着陈明朗的微信头像一点睡意也没有。
这是那晚吃饭时加的联系方式。
林青烟的心里仿佛千万只蚂蚁啃食,她想要问清楚,问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睡了吗?’
她一刻也等不了,发完就眼也不眨的盯着聊天界面。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时好像被推着站到了悬崖边。
‘还没呢,怎么了吗?’
‘陈朗哥哥,我有事想问你。’
‘你问。’
‘你有女朋友吗?’六个字而已,编辑完她犹豫了很久都没发出去,要问吗?不管他有没有、有几个女朋友,跟她都没有关系,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目的呢?
然而看着备注的“陈明朗”三个字,林青烟不想再纠结了,她想对自己负责,什么结果都接受。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回答是她没有想到的,那是宋玉美误会了?
‘我就是好奇,听说你有两个女朋友呢。’
对面没有立马回复。
她拿着手机翻了个身。
‘方便语音吗?’
林青烟看着这条消息窃喜,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向盥洗室走去。
这个时间盥洗室没有人,灯还亮着,她走到阳台关上门回了个‘方便’。
对面立马发了个语音通话,林青烟做了个深呼吸才接通。
“喂?”陈明朗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带着笑意。
“陈朗哥哥,你还没睡啊?”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有些轻。
陈明朗听在耳朵里,觉得又甜又乖:“嗯,在跟朋友喝酒。”
“哦。”嘈杂的背景声里陈明朗的笑声通过手机传到耳边,痒痒麻麻的,脸颊都开始发烫。
两人好似都忘了要说什么,静静地听着手机对面清浅的呼吸声。
对面被人催促终于打断了沉默:“对了,你听谁说我有女朋友的?”
“宋玉美。”
陈明朗喷笑:“她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你也是,人家说什么都信,还来问我,我谈恋爱是什么大事吗,有什么可好奇的。”
林青烟也忍不住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家背后讨论好像长舌妇。
“这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没睡,明天没有课吗?”陈明朗问道。
“没有,最近在忙着写论文,课也少。”
“这样啊,上次你来我也没好好陪你玩,没生我的气吧?”陈明朗像逗小孩一样问她。
林青烟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你忙着上班,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假陪我。”
“那你还让宋玉美请假陪你?”他声音提高了些,故意找茬一样。
“你俩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陈明朗是真的有些好奇。
林青烟却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我的暗恋对象就够特别的了。
但她不想就这样在电话里说出来。
陈明朗没有催她,静静地等着。
林青烟下定决心后说道:“陈朗哥哥,我能来找你吗?”
对面似乎有些意外:“嗯?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才来玩过吗?”
“我找你有事呀。”林青烟这句话说的很慢,她有些紧张,怕嘴瓢吐字不清,心里砰砰砰跳着。
“什么事你说呗。”
“我要当面说!”她读重了‘当面’俩字。
这一回对面沉默了几秒:“什么事还非得当面……”
“可以吗,陈朗哥哥?”林青烟再次问道。
陈明朗好似叹了口气,接着笑说道:“我来找你吧,你跑来跑去也不嫌累得慌。”
她有些措手不及,陈明朗这决定比她还出其不意。
“那你上班怎么办?”
“月底还有两天假期,给它休了呗,你不是写论文吗,别折腾了。”他声音有些远,没等林青烟说话再次清晰起来:“好了,我买完票了,明天到了打电话给你。”
林青烟惊讶于他的行动,同时更激动,“明天几点哪个站呀,我来接你。”
“明天中午才到呢,到时候提前给你发信息。”陈明朗听她这么活跃有些好笑,看了眼时间又忍不住催促:“行了别瞎琢磨了,快点睡吧,不怕熬夜变丑吗?”
“好啦好啦,晚安啦。”
“嗯,晚安。”楼下路灯还亮着,只听得到些许风声,林青烟像吃了蜜一样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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