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真跟在离身后，一路上都非常忐忑。

不知道魔族要如何定义师姐的身份，他以前跟在云玦身边，依稀听说过琼山有往魔域安插细作，那些剑修暴露以后，下场都是死。

他也见过仙门逮住的魔域奸细，那人在后齿内藏了毒，还没审问就自尽了。

怎么做才能保住师姐的性命？

觉醒的那一天，他明明对自己发过誓要保护同门，不让他们走上绝望的命途。他太依赖离了，理所当然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从而放下了危机感，实在不应该。

刚才哭过一场，现在头脑异常冷静清晰了。

离把他带到了关押璇玑的厢房前。

苏挽真观察了一下离的表情，似乎是准许自己进去说话的意思。这种时候他也不客气了，直接推门而入。

璇玑防备的抽出佩剑，看清进来的人的面孔，“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多日不见，两人见到彼此都鼻子一酸。

“师姐。”苏挽真扑上去抱住了璇玑，“师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啊？”

璇玑愣了好半天才醒过来，吃惊地打量苏挽真：“这话应该我问你，小师弟，你、你没事？”

“我真是来对了……”她喃喃自语，随即一把抱住了苏挽真，“小师弟，你没事可太好了……”

很快，她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为什么在这？我给你的东西……”

“嘘。”苏挽真比了下食指，拉过师姐坐下。

“师姐的意思我懂，但是，我是主动留在这里的，我不能走。”

“不能走是何意？”璇玑抬高了声音，像是故意不客气的质问外面的魔修，“他们拿什么威胁你？他们怎么好意思挟持你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病人当把柄！”

“不是啦，师姐你小点声音，都说我是自愿的嘛。”苏挽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离的影子就靠在那里，显然能把里面听的一清二楚。

苏挽真组织了一下语言，省略了耸人听闻的穿越部分，把自己突然发现离才是心上人告诉了璇玑。

当然，也含糊了认错的部分。毕竟他不想在离那里减分。

在璇玑听来，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师弟被抓走以后，对挟持自己的人一见钟情，移情别恋了。

“小师弟你……”璇玑表情很复杂，用唇语小心的问，“是他逼你这么说？”

苏挽真连连摇头：“是真的，是真的啦。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师姐你还看不出来嘛？”

师弟确实没在撒谎……那副含羞带怯地样子，是动了真心了。这才可怕啊！明明师弟不久前还对广仪君那么认真，一副谁都拦不住的架势。

璇玑表情更加复杂了，半天，一言难尽地评价：“小师弟你……好多情。”

再怎么说，那也是魔修啊，是可能会杀了他的人啊？

不过看师弟的模样，结合魔头宽待自己，还带师弟来看她……难不成世上除了她小师弟，还真有另一个恋爱脑？

苏挽真揪着师姐的衣袖小声嘀咕：“总之，我在这里没事的，师姐你回去告诉师尊他们，不用来救我。如果……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他说着，又默默回头看了眼离的影子。

离到底肯不肯放走师姐呢？

璇玑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虽然没说话，但脸上表情写明了一切，她是在问：你疯了？

师姐不知道他护身符的事，他也不想把师姐牵扯进危险中，只能用力点头：“我非常确定自己在干什么，请师姐不要担心。”

为了让她放心，苏挽真补充：“而且阿离待我很好，我在这里很安全。”

门外，离清了清嗓子，似乎在警告他休要胡言乱语。

璇玑还是难以消化。直到师弟进门前，她都视门外那个魔修为非常恐怖的存在，是师弟保命路上最大的阻碍，是挟持走师弟的仇敌，现在师弟突然一脸怀春的说那是他心上人。

……真是疯了。

这还不够，苏挽真好像想专门和门外那位证明自己的用心，放大了声音：“师姐，除了师尊他们，你顺便也告诉云玦，让他也别来救我，别惦记我了。对了，我现在就找纸笔写封退婚书给他，你帮我转交！”

苏挽真边说边跑到门边，打开门望着离：“阿离，这里有纸笔吗？”

离：“我几时告诉你，你师姐可以走了？”

苏挽真垂下眼睛，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可是师姐真的不是什么奸细，也不知道任何机密。”

离没否认。

苏挽真觉得有戏：“就这一次……放了师姐吧，好不好，阿离？”

“我上回立功了吧，就算功过相抵，好不好？”

“我接下来也会努力发挥作用的，师姐她……”

“知道了。”离转身。

咦？

离：“就这一次。”

咦咦？

苏挽真怔忡了许久，才由惊转喜：“阿离，谢谢你！”他就知道离会答应的！

璇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仙门悬赏令上的头号杀手，广仪仙君视为最难缠的对手的夜客，这个代号离的红瞳魔修……

和小师弟的氛围不太对劲啊？！

一见钟情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能让人连立场都抛下？

不不……应该还是因为，小师弟有其他利用价值吧。

不过这个魔头和传闻中的也太不一样了，怪不得能让小师弟移情别恋。

万万没想到，性命之忧就这么轻易的化解了。

虽然没能带走小师弟，但获得了不少讯息，她得回去和师尊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既然是小师弟卖力求来的，她不能瞻前顾后，以免魔修反悔。

璇玑立刻迈出房间，左右的看守都已经被离屏退了。

是真的要放她走。

璇玑拈了剑诀，回头又看了苏挽真一眼。

叫他好好保重？都是虚的。师弟没说的那些，她大概也能猜到。不管魔族出于什么缘由留了小师弟一命，都不可能全然信任接纳他，师弟应该也不是一头热的陷入爱情，只是自己的确没办法带他走，居然还靠师弟的……疑似美人计，获救了。

得交代点实用的。

师弟暂时性命无碍，如果之后也有那个魔头的庇佑是最好不过的。

时间不多，璇玑想来想去，在苏挽真耳边压低声音嘱咐了句：“师弟你……追人要矜持一点，不然会显得目的性太强，于你无益。”

“啊……”苏挽真一怔。

离冷声：“快走吧。记住，没有下一次。”

璇玑最后看了小师弟一眼，咬牙转身御剑离去。

“啊。”苏挽真突然说，“退婚书还没写呢。”

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你恨他？”

“谁？”苏挽真轻轻一愣，“哦，你说云玦。”

他越是风轻云淡，离越确信自己的推断：“你恨他没有选择你，没有及时来救你，恨他把你留在这阴冷无助的魔域，独自面对痛苦。”

苏挽真摇了摇头：“我恨他的地方太多了，唯独这点我得谢谢他。谢他不打算救我回去，这儿冷是冷了点，但有你在，我心就是热的。”

离忽略了后半句张口就来的情话。

一开始他的确怀疑这都是苏挽真的谎话，毕竟，他亲眼见过苏挽真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样子。

那日论剑，他一袭白衣，落落大方地走上比武台。

琼山上那么多修士因他艳丽的笑容被吸引的移不开眼，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追随一个人。

那么炽烈的感情，哪能说消失就消失了。

那个广仪的做法，是个人都要寒心了，苏挽真对他失望再合理不过。

结合苏挽真师姐今日的反应，一个念头在离的脑中突然滋生。

大好的下药机会，他居然没动手，是真对自己有情？

对旧爱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因而迅速的移情别恋，哪怕那个人是差点杀了他的魔族死敌。

“谁都好，换个人爱吧”？也许苏挽真就是这么想的。

如此，就能解释他的种种古怪行为。

离不觉又找寻了一下苏挽真的身影。

说起来，他从前爱穿白，来了魔域却再也没穿过。

新婚那日的红嫁衣……很美。

本来就病的一脸煞白，多穿点艳丽的才适合他。

苏挽真此时低着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今”，什么“迟”。

按他的作风，一句情话走空，一会儿定然要贴过来没完没了，不把他逼到忍无可忍不罢休。

离快步越过苏挽真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发现苏挽真竟然没反应。

他心中滋味有些古怪，虽然不想听他那些不要钱的情话，但放走他师姐，听句道谢还当得起。

苏挽真这会儿终于回过神了，下意识就笑着过来挽他的手臂。

“说了很多次，别碰……”

“啊，抱歉。”苏挽真竟然迅速收回手，老老实实背在了身后。

“这次谢谢你了阿离。”苏挽真说，“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说完，他竟就这样扭头跑开，转眼消失在回廊。

离：“……”

这算什么，利用完就丢？！

心情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