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安殿三年不曾住过人，来回的所有下人都显得十分忙碌，越是这样的时候，大家心中的怨气就越是多。

“大王当真是要我们把澄安殿收拾出来迎一个男人？”

“他一个世子，被送到我大梁和亲，丢人丢到祖宗那去了。”

小矜回答说：“可不就是，大王如此行为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有个小宫女捂嘴偷笑：“我也信大王自有其用意，且看着这个世子是怎么死的吧。”

澄安殿的主人尚未入住，眼下总管孟鹤就是整个澄安殿唯一的主子。

“都安静些，不懂事的人什么下场，就不用咱家再提醒你们了吧。”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顿时消失，没活的人也瞬间有了活。

孟鹤倒是觉得大王此番作为的用意颇深，这位要来的世子可不是什么可被轻薄之人。

澄安殿历来是梁国默认的王妃寝宫，大王住的宫名为“清凌”，取得就是一个相辅相成之意。

一众人忙了几个时辰，才将澄安殿收拾得干干净净，足见原本样貌。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小矜说道，“我可不想去照顾那位即将入住的世子殿下。”

“为什么？”

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小矜有些意外，仔细看了看在她旁边坐下人的相貌。

大致不过弱冠之年，眉目如画用在他身上没什么不合适的，小矜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觉得宫廷画师笔下最精巧的微雨浸春山图景不过如此。

或许还是比不上的，眼前人的气质比图景让人的感觉更舒服。

梁宫的太监服在他身上倒是十分格格不入。

“你是刚来的小太监？”

“我是被孟公公调过来的，叫我萧安即可。”

小矜点了点头，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大王虽然好男色，可凡是进过大王寝殿的，就没一个人活过三个月，这还是个敌国世子，大王不得杀得更快，我是不愿意费心周旋。”

“萧安”点了点头：“小矜姐姐说得不错。”

“诶，我说，你这个小太监生得倒是好看，怎么会入梁宫谋差事？”

“世道艰难。”他没多解释。

小矜叹了口气：“这倒是，好在这是在我大梁，要是在魏国怕是更……”

“姐姐展开说说？”

小矜问他道：“萧小公公，你知道大王这澄安殿是因为什么让我们打扫的吗？”

“萧安”摇了摇头：“烦劳姐姐告知。”

小矜同他道：“大王让我们打扫这宫殿就是为了迎接魏国世子，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进过大王寝殿的男子，就没人活过三个月吗？”

“萧安”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和姐姐说的魏国有什么关系？”

“就之前进过大王寝宫的那些男子，有一个共同特点。”

小矜顿了顿，“萧安：问他道：“个个生得貌若潘安？”

“不是！”小矜着急道，“大王不是这样的人。”

“萧安”显然是不知道小矜在说什么，见他眼神清澈干净，确实是没懂的样子，小矜同他解释道：“他们都是魏国人。”

“原来是这样，多谢了，小矜姐姐。”

小矜一个没注意，再回头的时候，“萧安”已经不见了。

萧元朔给护卫的理由是要去集市上买些东西，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些时间。

在距离梁国城郊两百里处的时候，梁王就派了人跟着他们，说是护卫，实为监视。

萧元朔自然是很快甩开了他们去的梁国。

梁国护卫问道：“世子，我们能否看看您买了些什么？”

萧元朔面色丝毫不慌：“随便看吧。”

倒出来的赫然是些簪子以及女儿家的发饰。

“世子有了喜欢的姑娘？”梁国护卫问他道。

“嗯。”萧元朔随口回答，并且在心里盘算着，这些消息，那位梁王听到要多久。

自己与他们口中的“世子”陆浮安年少相识，如今梁王指名道姓要世子陆浮安入宫为质。

说好听点是入宫为质，以求梁魏无战事。

可这天下谁人不知鱼见寻好男色，天下皆知。鱼见寻手段非人，亦是天下皆知。

喜怒无常，残暴不仁，随便谁让他一下字不顺心，他就不会让人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如今看来，这些大抵是梁王想要天下人看到的。

他在做之事，究竟是什么？

没来由的，萧元朔想起了那天心上人陆浮安带着魏王亲笔来劝自己：“求你，元朔，梁王是我大魏人人心头之患！只要你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魏王是王，这梁王也是王，魏王昏庸无道，可鱼见寻如何就当得起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了？

还是杀了好。

萧元朔想看看自己从前这位心上人看他事成是什么反应。

梁王死了，他自是会替这天下重新择一位明君。

陆浮安肯定是不合适的。

少时惊鸿，可现在已然不是少年时候了。

萧元朔将轿撵上的帘子放下，人靠着边缘便睡了起来。

按照梁王的安排来看，今日他应该是不会召见自己的。

可以去吓吓小矜，他心想。

只是不知道这梁王好好一个君主，放着各种明朗的理由不用，为什么偏偏要用“男宠”这样的名头择人去杀。

既指名了是要魏国世子，那当真就能如前几个一样随意杀伐？

萧元朔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靠着，并不会睡着，但大抵是真困了，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等到了的时候，护卫才叫他下来。

萧璟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看样子是直接进的澄安殿。

梁王此意何为？

最先做的事不是看自己一眼，而是先让人住下？

总不能是住下之后，再偷偷找人杀了吧？

萧元朔无所谓，他此行要的也不过是堵魏国人和心上人之口，总这梁国他是来过了。

没一会儿之后，孟鹤就带着澄安殿的一众宫女太监过来拜见。

萧璟神色慵懒，目光大致扫完了所有人，对上了一双慌乱的眸子。

孟鹤自我介绍完之后，便告知萧元朔，这里的所有人他可以随意使唤。

萧璟眸光微敛：“最后一排左数第四个，从今天起，就是澄安殿的掌事宫女的，她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明明是最平常的语气，可旁人就是听出了些冷意。

等其他人全部撤离之后，萧璟才笑道：“小矜。”

“殿……殿下……”小矜没了早上的神态自若，眼下跪着看萧元朔，也没敢抬头。

萧元朔笑道：“小矜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世子殿下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让第二个人知道的。”小矜认真说道。

“知道也无妨，大不了让你们鱼见寻杀了我。”萧元朔说，“省的我烦心。”

小矜着实是没懂他这是什么态度，萧元朔读出了她的不解，他开口道：“小矜，你放心，我能活三个月，就能保证你三个月衣食无忧，银钱充足。”

小矜：“殿下，奴婢不敢。”

萧元朔脸上带着笑意：“照你所说，我们魏国人在你们这本也没得活，人之将死，想做点善事有何不可？”

小矜眨了眨眼，萧元朔笑了起来：“你下去吧。”

饶是诚惶诚恐，但小矜还是先下去了，留在这她更觉尴尬，倒是不如先下去。

萧元朔见她彻底离开，顿时放肆笑出了声，就算是真的没什么日子可活，接下来在梁王宫中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无聊。

收买人心靠自己或许不行，但是靠银子一定可以。

小矜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鱼见寻并没对远道而来的世子殿下下什么吩咐，看样子像是根本就没记住，也就是陆浮安心思敏感，才觉得梁王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宣之于口的龌龊心思。

他要是真喜欢，也不能个个都选的是魏国人了。

不过按现在的形式来看，梁王这么杀人的手段也不一定为真，小矜也不见得知道多少。

陆浮安不算是聪明的，但相貌好看、小心谨慎，所有人都清楚。

萧元朔就是个俗人，除去少年情谊来看，喜欢的也就是他的好看罢了。

倒是不知道哪位生杀予夺的梁王什么相貌。

萧元朔突然想去看看。

左右也没人拘着他。

据早上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梁王住的清凌殿离澄安殿不会太远。

萧元朔对自己武功自信，偷偷去看断然不会被人发觉。

想这梁王以杀人如麻出了名，梁王宫中守卫却几乎是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怕是就在等自己呢。

但萧元朔还是准备去赴这个不存在的约。

澄安殿中的香味是魏王开国国君独独赠予王后的香，到今日所剩无几。

能够用到这香的人不是魏国皇室中人，便是与魏国皇室关系匪浅的人，魏王再昏庸，也不至于把这等上乘物品当贡品送给梁国。

眼下在梁国宫中出现，无非就是梁王想要试探试探自己的真实性，若是假货，必然不知道这香的特殊性。

若是知道魏国有所欺瞒，找了个假货过来，自己就会是天下人口中下一个活不过三个月的。

怕是魏国百姓得跟着遭殃。

萧元朔走的是小路，蜿蜒曲折，但好在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清凌殿后门树下，他直接就坐了下来。

按魏国国君的习惯来算，梁国国君断然是还没到回寝殿的时候的。

但让萧元朔意外的是，这棵树下也有香囊的味道。

鱼见寻何能暴殄天物至此？

他眸中有了愠怒，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招待不周，世子殿下见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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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