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压沉天际。

厉云野推开宿舍门时,只有窗外虫鸣在寂静里织着细网,江烁的座位空得扎眼,书包歪歪垮垮搭在椅背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课本,人却踪迹全无。

他眸光暗了暗,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月圆的气息还残留在肌理里,像蛰伏的兽,而黎悠傍晚在路灯下仰头道谢时的模样,鼻尖萦绕的那缕被她沾染的雪松气息,又像温水,轻轻撩拨着那点躁动。两种情绪缠在一起,让他指尖都泛起微热。

没多停留,他径直走向书桌,捞起洗漱用品往水房去。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带着自来水特有的清冽,才稍稍压下那份混杂着占有欲与隐忍的躁动。

镜子里的男人眉峰凌厉,眼底藏着未散的暗芒,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指腹划过下颌线,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回放起黎悠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江烁回到宿舍时,“哐当”一声巨响,宿舍门被撞开。

江烁带着一身夜露的凉和淡淡的烟酒气闯进来,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嘴角还挂着未尽的笑意,像是刚从热闹场里抽身。

“哟,云野,你回来挺早啊?”江烁随手把外套扔在椅背上,语气轻快得没心没肺。

厉云野“嗯”了一声,视线扫过他泛红的脸颊和沾着酒气的衣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没停,动作却慢了半拍。

“刚社团收尾完,林念那小学妹非拉我去救场,”江烁往椅子上一坐,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炫耀,“她们部门聚会,几个女生喝多了,说怕不安全,非得让我去镇场子。”

他说着,还抬手挠了挠头,那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像是在展示自己多受欢迎。

擦头发的动作骤然顿住。厉云野抬眼,目光平静得像深潭,直直落在江烁脸上。

那眼神太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江烁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僵,不自觉收敛了几分。

“所以,你先在图书馆扔下女朋友,去了社团,再去陪学妹喝酒?”厉云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精准地戳破了江烁刻意模糊的时间线。

江烁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啊……社团那边社长不在,实在推不开。悠悠她……没说什么吧?”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把女朋友独自扔在图书馆,让她顶着夜色独自回宿舍。

厉云野转过身,靠在书桌边,双手环胸。暖黄的台灯光线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他微微偏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她能说什么?”

“从图书馆出来到宿舍楼下,她一路都很安静,”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大概……是习惯了吧。”

“不过啊,”他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目光落在江烁紧绷的脸上,“那个林念学妹,好像是真离不开你。社团活动要找你,部门聚会也要找你,倒像是你才是她的依靠。”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可每一个字都像细针,轻轻扎在江烁心上,密密麻麻的疼。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妥,被厉云野这么平铺直叙地说出来,突然就变得无法辩驳。

江烁张了张嘴,想辩解“林念年纪小不懂事”,想解释“只是帮个忙”,可话到嘴边,却被厉云野平静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都弱了几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

“嗯。”厉云野打断他,拿起桌上的《哺乳动物社会行为学》,指尖划过书脊,像是已经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转身走向床铺时,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入学也快一年了还什么都不懂,也挺难得。”

“你女朋友,倒是挺‘懂事’的。”

最后几个字,像是落在棉花上的重锤,闷得江烁胸口发紧。他僵在原地,看着厉云野冷漠的背影,那句“挺懂事的”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魔音灌耳。

是啊,黎悠什么都没说,没抱怨,没质问,只是安安静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可这份懂事,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嘲讽,让他坐立难安,手指都攥得发白。

厉云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宿舍里只剩下江烁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更浓的夜色。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狼的狩猎,从不是只有撕咬这一种方式,有时候,一根轻轻拨动的弦,比利爪更能击溃猎物。

江烁摸出手机,点开与黎悠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才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

【悠悠,睡了吗?】

消息石沉大海。

而女生宿舍里,黎悠早已带着满心纷乱睡去,梦里全是碎片化的场景,图书馆里空荡的座位,路灯下拉长的影子,还有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雪松香气,搅得她睡不安稳。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生活看似按部就班,黎悠却刻意让自己忙了起来。

调香课题的资料堆了一书桌,陈教授推荐的文献一页页翻过,她试图用忙碌填满那些莫名烦躁的间隙,那支失败的“晴空”被她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份未完成的心事。

江烁显然是慌了。他变得格外殷勤,消息秒回,电话接得飞快,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开玩笑。

那种刻意的体贴,反而让黎悠觉得陌生。

这天下午,专业课结束的铃声刚响,黎悠抱着书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江烁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

阳光透过枝叶筛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见她出来,立刻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悠悠!”他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把纸盒递到她面前,语气里满是期待,“你看,甜星记的栗子蛋糕,我排了半个多小时队才买到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个。”

熟悉的Logo,甜腻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确实是她以前最爱的味道。

换作从前,黎悠定会眼睛弯成月牙,笑着接过来,心里甜丝丝的,觉得被人记挂着是件多幸福的事。

可此刻,看着江烁眼底那刻意的讨好,想到他现在的体贴与那晚的忽视形成的鲜明对比,那诱人的甜香突然变得黏腻起来,像糊在心上的糖浆,闷得人不舒服。

她伸手接过纸盒,指尖碰到冰凉的盒子,轻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江烁松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想揽她的肩膀。

黎悠却像是不经意般侧身,手里的书轻轻晃了晃,避开了他的触碰。她垂下眼帘,假装整理书脊上的褶皱,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烁的手僵在半空,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连周围的虫鸣都变得清晰。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些无措地收回手,指尖挠了挠衣角。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试着挽回,语气带着恳求,“我订了你一直想去的那家日料,靠窗的位置。”

“晚上要去调香室,陈教授给的资料还没看完。”黎悠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波澜。

这不是借口,调香室的灯确实要为她亮到深夜。

看着江烁眼中瞬间涌起的失望,她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疲惫。这种用礼物和约会来弥补裂痕的方式,让她觉得无力,甚至有些厌倦。

“哦……那好吧。”江烁的声音低了下去,挠了挠头,又抬起眼,带着点希冀,“那明天呢?明天你总该有空了吧?”

“明天再说吧。”她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指尖捏着纸盒的提手,指节微微泛白。

江烁却没放弃,像高中时那样,伸手想去牵她的手:“明天不行就后天,反正我都有空。悠悠,我们都好多天没一起吃饭了。”

指尖刚要碰到她的手背,黎悠就轻轻抽回了手。

她看着江烁眼底的执着,心里软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到时候看情况吧,我先回宿舍放东西。”

“我送你!”

“不用了,就几步路。”她抱着书和蛋糕,转身朝宿舍楼走去。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

江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他以为一个蛋糕就能抹平那晚的不快,就能回到从前,却没想到,黎悠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这种抓不住的无力感让他烦躁,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了林念的聊天框——那个永远充满崇拜和依赖的对话框,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份挫败。

黎悠回到宿舍时,周雨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哇!甜星坊的栗子蛋糕!江烁这是下血本哄你呢?”

黎悠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打开纸盒,精致的蛋糕上撒着细碎的糖霜,栗香浓郁。

她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绵密的口感,甜得直戳舌尖,是她熟悉的味道,可今天尝起来,却觉得那甜味太直白,少了点回味,甚至有些发腻。

忽然就想起了厉云野身上的雪松气息,清冽、干净,像雨后的山林,能让纷乱的心绪瞬间沉静下来。

她放下勺子,把蛋糕推到桌子中央:“你们分了吧,我没什么胃口。”

周雨和另外两个室友对视一眼,没多问,欢欢喜喜地分了蛋糕。黎悠坐到书桌前,翻开教授给的《情感记忆与气味关联》,密密麻麻的学术文字,冷静又客观,比面对江烁时的复杂情绪简单多了。

不知看了多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以为是江烁发来的消息,下意识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时,却看到了厉云野的名字。

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图书馆某本香料图鉴的内页,上面印着雪松醇在不同温度下的稳定性差异图表,旁边用黑色水笔写着几个简洁的批注——“低温环境下挥发速率降低”“与柑橘类香料搭配可中和锐度”。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提及江烁,甚至没有一句“有用的话就看看”,只是在她卡在调香瓶颈时,精准地递来了一块“砖”。

黎悠看着那张图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图片保存下来,重新看向书本。可之前因江烁和蛋糕而萦绕心头的滞涩感,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恰到好处的关心敲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清明的光。

她忽然觉得,比起甜腻的蛋糕和刻意的讨好,这种无声的、建立在共同追求上的懂得与支持,才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甩了甩头,她捏了捏桌上的小猫玩偶,毛绒绒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神。

别胡思乱想了,看书吧。可眼底的文字却像是失了焦,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厉云野那张冷峻的脸,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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