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做完每日晨练,洗了个战斗澡冲掉满身汗液,昨夜之梦记忆犹新,那些泼洒在身上的血液的温热、附着于皮肤的黏腻、凝固的血在活动中摩擦脱落,又被汗水重新沾在身上的瘙痒……哪怕洗完澡,遗留在神经末梢的叫人恶心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
雷克斯把这种异样的不适感归咎于梦中复制人的特殊生理构造。与真人打架,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同样会受伤流血,身体反馈的感觉苦涩而真实;与复制人互殴,满足的只有视觉上的B级血浆片而已,其他器官的反馈是如此匮乏,找不到任何一丝值得回味的余韵,可以反刍的只有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疲惫。
真是场噩梦。
至于打架以外的人、事、物,很难说雷克斯上心有多少,丽莎的指责和伊桑的开脱在他这里是等价的,它们的价码表上是相同的“零”。诚实地说,两人的争吵不如艾米的沉默更有分量,毕竟他似乎确实在乎后者。
思索间,雷克斯的手机接连发出两声提示音,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和一条短信。
电子邮件里有一条加密附件,发件人贴心地在正文附加了密码,打开后里面是一则手机拍摄的短视频,内容为雷克斯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殴打一个高瘦的男生。
雷克斯认出视频的环境是学校篮球场后与围墙之间的区域,也想起了视频中发生的事情:一次普通的、挑出两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一对一单挑的过程,决斗双方一个是被人压在地上的帕特里克,另一个正在视频中被雷克斯整理复刻帕特里克的状态。
邮件到此为止,短信内容为: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因为昨夜才在梦境里被丽莎警告“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她会找到相应的证据,此时证据拍在雷克斯脸上,短信中又提到了“代价”一词,自然让雷克斯第一时间想到了丽莎·夏普的威胁。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一是效率和时间问题;二是意义,丽莎没必要把证据甩他脸上,还发这种威胁短信,雷克斯知道丽莎的目的是保护帕特里克,她找到证据后会可能公开于众、可能告知警察,以雷克斯对这类人的理解,她绝无可能把证据发给霸凌者导致横生波折。
那么,这则明晃晃的威胁短信来自谁?以及,为什么这句话要特别用短信的形式发送?写进电子邮件里不就可以了吗。邮件加短信,只会给掩盖身份增加工作量,有什么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是迫不得已,还是故意?是多人合作,还是故布疑阵?
单凭雷克斯在计算机上的造诣(计算机使用35),他没那个能耐追踪发件人,在他狭窄的交际圈里擅长计算机的人直接被缩减到了数字1——艾米·李,自学成才的野生程序员,更重要的身份是值得信任的知情人。
雷克斯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该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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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不想去学校。
真是难得,马修·社交生物·达特宁可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而不是去人群中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噩梦的刺激太大,马修觉得自己的大脑滚烫,热度从内而外渗透到体表,他摸了一把额头,比手指的温度高一点,还远不到发烧的程度,但马修相信自己生病了,他向学校告假,静静地躺在床上。
窗帘是合拢的,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手机屏幕的白光,这场景和梦中的学校教室有些相似,相似到让马修感到不舒服。马修翻身而起,他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房间,照在马修眯起的眼皮上,红彤彤的一片。
马修透过窗户看见工人在修剪树叶,工人仔细地将小叶女贞修剪成完美的球状,马修看了一会儿,觉得把本就丑陋的“景观植物”修剪成丑得要命的规整几何体真是蠢到家了。
房间内的空气有些浑浊沉闷,马修做了个深呼吸,他没开窗,仅仅依靠想象,他就相信外面的冷空气和阳光同样会让他不舒服。于是马修选择重新拉上窗帘,他打开了电灯,白炽灯冷色调的光线照亮了周围。
马修拉开椅子,他强迫自己坐在桌前,收束狂乱奔逸的思维,撑着“病体”复盘昨夜梦中经历:
首先,他在观景台遇见了雷克斯,他们通过电梯和通道来到木偶剧院。
然后,他们观看演出,救下艾米·李,杀死了剧团长。
接着,他们抵达学校,李先离开,他和雷克斯在正门与保安战斗,他发现自己的复制人,先走了。
之后,他在教学楼遇见夏普和杰弗里,从他们手中带走了自己的复制人……
马修把复制人拖进教室,他用手电灯光照着那张每天都能见到的脸,复制人的面皮有些肿胀,是被夏普殴打过的痕迹,马修仔细地观察着那张脸,仿佛在照一面透明的镜子,手电灯光掠过复制人眼睛时,马修甚至看到了瞳孔的收缩。
复制人与本体是如此相似,以致于从外表绝无区分的可能性,他们甚至还有本体的部分记忆,如果他们演技精湛,替换本体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两者的内在全然不同,马修的视线从复制人的脸移到他的手臂,被笔尖扎出的小孔依然在勤勉地吐出鲜血,仅仅只是一个面积不到五毫米的破了皮的伤口而已,但流出的血多得像扎穿了动脉一样,或者说,像在血袋上捅了个小洞。
马修用手按压复制人的眼眶,二号马修本能地闭上眼睛避免眼球受伤,于是马修如愿地按压起二号马修的眼球,手感告诉马修这是两个完整的眼球,不是仅有一层表皮的皮肤。马修试图在二号马修身上找到骨头,诡异地是,隔着皮肤摸索头部,的确能感受到头骨的支撑,隔着皮肤按压手掌,也能感受手指的骨节,但当马修划开二号马修的手背时,涌出的只有血液和少许絮状组织,不见任何骨骼、肌肉和血管。
马修把二号马修的伤口用衣服简陋地包扎了一番,血液依然没有停止流出,只是降低了流出的速度,当他再次按压那只手时,他照旧感受到了手指的骨节。复制人的存在的确像这个噩梦一样不讲逻辑,他们表现出有骨和没骨的二象性,没切开皮肤便有骨头,切开了就没有。而且,那些血液到底储存在哪儿呢?如果复制人体内只有血,那从皮囊里流出这么多,它应该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蔫下去才对……
花了三分钟满足好奇心,马修正色道:“你有我的一部分记忆。”
二号马修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状态,无论是被马修当成什么物品揉捏,还是现在的问话,它的反应都别无二致——神游一般地无视。
“嘿,说点什么,你不能无视我。”马修拍了拍复制人的脸。
无效沟通,显而易见。
“既然你有我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说不准,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马修注意到复制人的眼皮动了,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深刻,仿佛戴着一张笑面,“你最好配合一点,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太糟糕。”
“呵呵呵……”二号马修讥笑道:“这才是人类,嘴上说着友好的假话,实则做着伤害的恶行。”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把恐高的人扔在高空观景台难道在你们的概念里不是‘恶行’?”
二号马修几乎是掐着嗓子尖叫:“那是你自己的恐惧,你害怕高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空管你!”
马修呼吸一窒,二号马修乘胜追击,“我早就离开观景台了,根本没人限制你,是你自己害怕到动不了而已!”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听着刺耳的真话,马修捂住了复制人的嘴,“冷静点,冷静点,好吧,好吧,略过这点不谈,你的同类们先折磨我的同学们这一点可是确凿无疑。”
马修松开了手,二号马修“呸”了一口,“那关‘我们’什么事?我不在乎我的同类,就像你不在乎你的同类一样。”
和有记忆的复制人谈话就是这么糟心,马修完全没有立场指责他的复制人,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大哥不说二哥。
“你说‘我们’,我喜欢这个词,我们有很多相似处,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别恶心我,我们的差距比白天和黑夜还大,合作?你不如换一个梦做。”
“白天和黑夜唯一的差别就是天上挂的是太阳还是月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吗?”
二号马修偏过头,半转过身体,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自我态度。
马修想了想,解开了捆住二号马修的衣服,复制人一得到自由,立刻给了马修一拳,他将马修扑倒在地,掐住了人类脆弱的脖颈。
马修克制住挣扎的本能,摊开肢体,表明自身的无害。
二号马修顺势微微松了点禁锢,给马修说话的机会,“你到底想做什么?”
“咳咳……你恨人类,我给你一个发泄怨恨的机会,这是合作的诚意。”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样就行?”二号马修再次扼住脖颈,感受血管的鼓动,他露出了一个恶意的微笑,不顾控制不住开始抓挠挣扎的马修,让马修体验了一把扼颈窒息而死。
视线凝在虚空中的一点,马修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摸着完好无损的脖子,二号马修和他本人一样具有极强的报复心,被对方杀死是马修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死法如此难受罢了。
但同样的,二号马修没有在得到自由后的第一时间逃跑,以及他泄愤掐死马修的举动,都说明他真有考虑“合作”。起码不是一无所获,有的谈就是好事,马修在日记本上记下一笔。
这本日记与其说记录了马修的一生,不如说是个账本,记下的全是他人的“欠账”,马修是个吝啬的财主,他绝对不会放过收账的机会。
闹钟如常响起,与复制人的交谈,与夏普和杰弗里的对话,木偶剧院的战斗,与雷克斯同行……这一切都让马修身心俱疲,他需要一些有益身心的活动放松精神,以前最好的选择是派对,现在有了新的可选项。
马修打开电脑,利用网站的临时邮箱发送了一批邮件,退出临时邮箱,删除记录后,马修用以前买的不记名电话卡发短信,做完这些,他将电话卡取下来折断,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在梦中马修·达特和大家分开之后,地球球长就和KP黄昏私聊,所以马修这些行动是单独行动,其他人不知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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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现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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