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养病的这天,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生怕留下一点缝隙。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反复回想走夜路那晚的遭遇,每每想起那具握着刀的无头身体,我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我心中依然萦绕着许多谜团。
程嘉豪说他能看到我身上的阴气,难道他会哪派奇门秘术?在打爆鬼老头的脑袋后居然还能气定神闲。
他脖子上的吊坠又是什么来头……
我一定要找机会向程嘉豪问清楚。
为了避免回想恐怖的经历,我躺着刷起了短视频。不知道刷了多久,手机弹出了日历里的月考倒计时提醒。
想着反正也睡不着,我走到书桌边坐下,准备复习英语单词。
就在我翻找书柜里的教辅书时,我注意到在厚厚一摞资料下面放着一本套着皮壳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自言自语的把它从资料下面抽出来。
笔记本是棕色的,有食指一般厚,在本子的封皮上有烫金的英文“Diary”。
我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样的日记本,但它放在资料的最下面,应该是很早就放在书柜里了,难道是上一任住户留在这里的?
虽然知道偷窥别人日记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我还是不自觉的翻开了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指引我,应该打开来看看。
随着磁扣开启的声音,日记的内容也展现在我眼前……
“8月20日,晴。今天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和同事们挤拼租房了,相信我会在剩下的假期里过的很开心。”
后面的内容都是记录着平常生活里的小事,但当我翻到9月10日那篇日记里的内容时,却不由得身上一寒。
“9月10日,晴。今天我收到了很多学生送的贺卡,在小区的草坪上看到一位推着瘫痪妻子的老先生,他们有说有笑、相敬如宾,这或许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我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邻居老大爷的脸,这张原本看来亲切随和的脸,现在想起只剩下了恶心和猥琐。
日记里描写的老先生会是他吗?
日记中,老先生和瘫痪的妻子有说有笑,但我印象里的老婆婆是一个痴呆的病人,每次被推出来都是面无表情,更不可能自如的说话。
“9月25日,阴。我感觉好像有人一直在偷偷的看我,但我找不到是谁在偷看。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9月29日,雾。今天我在监考时打瞌睡被领导批评了,我感觉很愧疚,但我真的太困了。我找了小区的物业调取监控,但摄像头的像素太低,我只看到了一个弓着背的模糊人影。他好像知道我什么时候在哪个房间一样……”
“10月7日,多云。我在宾馆里住了一天,我很疲倦,但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根本睡不着觉。我回到家,这剧烈的头痛才有所好转。值得高兴的是,那个偷窥的变态不见了,我终于可以过回原来平静的生活了。”
看到这里,我肯定这本日记的主人一定是这间房子的上一任住户,因为我们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我仿佛能看见日记本主人在房间里焦躁不安的寻找偷窥者的样子。
10月7日后,日记里的内容又变回了日常教学工作的反思以及与学生的相处,从清秀的字迹里能想象这是一个多么温柔的老师。
但11月30日的日记里,这位老师的笔迹风格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原本端正工整的字迹变得扭曲变形,我很仔细的看,才勉强认出日记的大致内容。
“11月30日,雨。今天下雨了,天气很冷,我打开卧室空调的暖气,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空调里,没一会儿还有恶心的臭气吹进屋里。我在电话里找了维修师傅来修空调,但当他拆开空调,我们发现里面全是死老鼠!维修师傅拆除了空调,但整个家里还是散发着恶臭。”
日记在这一天之后就戛然而止。
翻过空白的几页,是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文字,有的字在书写时甚至划破了纸张,感觉写日记的人是在极度惊恐的抽搐状态下写出来的。
“人是有理性的,人就是人……我看到他了。人是被关起来的……我是人……人应该有两个头、十个眼睛……我不是人……”
第二天,我把日记本装进书包里带去了学校。经历了走夜路的事,我再看程嘉豪感觉亲切了不少,就连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我在程嘉豪身边坐下,他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就继续低头看书,好像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早自习还没开始,班上同学有的交作业,有的做值日,还有的在嬉笑聊天。
我悄悄的从书包里摸出日记本,笑嘻嘻的往程嘉豪身边挪了挪。
“程嘉豪,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把日记本递到他桌上,小声的说。
“这是什么?”
程嘉豪翻开日记本,在翻看了几页后,他的眉头开始越皱越紧,表情也愈发凝重。
“这本日记,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沉吟片刻后,程嘉豪问。
“在我家书柜里找到的,好像是有人提前放进去的……”
我话还没说完,早自习开始的铃声就在教室里响了起来,瞬间将我细微的声音淹没。
“教室人多,不是讨论的地方,先上课。”
程嘉豪将日记本合上,放进了桌肚的最里面。
中午,我和程嘉豪一起去了食堂,成为同桌半年多的时间,我们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相比我的红烧排骨、土豆鸡块,程嘉豪吃的要清淡许多,一碗米饭、半碗鸡蛋羹,再加上一小份肉沫茄子就是他全部的午餐。
“俗话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你吃这么少,下午不会饿吗?”
程嘉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安静的吃饭,在吃鸡蛋羹前,还特意用勺子把蛋羹上的葱花舀出来。
“要不你尝尝红烧排骨,下饭可好吃了。”
我说着夹起一块排骨,想放到程嘉豪的餐盘里让他也尝一尝。
但就在我快要把排骨放进他的菜碗里时,他却用筷子挡了一下,随着筷子碰撞的声音,那块红烧排骨径直掉到了地上。
“太油腻,不想吃。”
程嘉豪不咸不淡的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吃饭,语气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愧疚。他的左手把日记本紧紧的攥在怀里。
“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心想着,也不想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开始扒饭。
吃完饭,我没等程嘉豪,起身直接往食堂外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程嘉豪的声音。
“我们去操场。”
片刻后,我们来到操场边的一棵大树下。
正值午休,操场上没什么学生,我们靠着树根坐下,再次翻开了日记本。
“真是一场无尽的诅咒……”
程嘉豪看着日记里的内容沉默良久,才无力的吐出一句话。
“诅咒?什么诅咒?”
“根据日记里的内容,我感觉北巷口小区可能是一个陷入诅咒的空间,小区里的世界并不属于现实。”
“你……你是说,我们住的房子都是鬼宅……”
“不仅是居民楼,整个小区都笼罩在诅咒里,而且依照目前的情况,诅咒的影响范围还在逐渐扩大。”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程嘉豪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而他随后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一切要从一年前说起……”
“我和我妈是在一年前,我刚上高一时搬到北巷口小区的。当时这个小区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们的邻居是一个女老师,每次在小区里遇见她,她都会温柔的对我点头微笑。
她当时就住在你们家现在的房子里,但高一上半学期结束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听到这里,我想起当时给我们介绍房子的中介似乎提起过原来的房主。
中介说原来的房主是一名高中老师,因为父母生病,着急回老家,所以才交由中介公司紧急转卖了这间学区房。
“住二单元的老大爷以前确实会推着他老伴出来晒太阳聊天,就像日记里写的一样,是一对恩爱的老夫妻。我一直没太在意他们,直到寒假的一天……”
“寒假里的一天,我和我妈逛完超市回家,路过小区草坪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变成了植物人。
几个月前还精神矍铄的人怎么忽然之间成了这副模样?
我和我妈都不自觉的多看了他们几眼,就在我们打量轮椅上的老太太时,一直跟老太太说话的老大爷突然扭头瞪了我们一眼!
虽然过了很久,我现在想起他当时的眼神还是会心里发毛。”
“那后来呢?”
“后来就到了高一下学期,我周末在家总会习惯性的观察那个轮椅上的老太太,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瘦,最后瘦得皮包骨头……
也就在那段时间,我和我妈开始察觉晚上有人在房子周围偷窥。
就像日记里写的一样,无论我们在哪个房间,那双眼睛都始终躲在暗处偷窥。
最后我妈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小区物业查监控,但到头来什么也没发现。”
说到这里,程嘉豪握着日记本的手越发用力,就连指尖都开始发白。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重回正轨时,几天后的夜里,我妈的卧室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急忙从床上起来,推开我妈卧室的门……
就看见那个老大爷从床下探出半个身子,正在盯着我妈,而我妈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已经被吓晕了。”
我听着他的叙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不知道这个老变态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进程嘉豪家里,然后一声不响的躲在她母亲床下的。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就见他扭头朝我诡异的笑。
他的嘴有整张脸那么宽,嘴角上扬到耳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他以极度扭曲的姿势从床边站起来,颤巍巍的身体咯吱作响,我想跑,但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走到我的面前,用他那双干枯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能闻到他嘴里发出的恶臭,看见他挂着唾液的尖牙,感受到他尖锐的指甲刺在我的脖子的皮肤上。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窒息的痛苦让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但就在这时,我脖子上挂的吊坠突然灼热无比。老怪物就像被烫到了一般,松开手跳出好几米远,一脸惊惧的盯着我。
同时,我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行动,我不自觉的取下吊坠,把它握在手里,一拳打向了老变态的眼睛。
当他的头在我的眼前炸裂开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我看向程嘉豪的脖颈处,那里有一条不起眼的黑色细绳,原来他一直贴身佩戴着那个平安扣。
“怪不得你在菜市场救我的时候表现的那么沉着冷静……”
“更离奇的事还在后面。
老变态的身体倒地后,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他的身体却很快化成了浓稠的黑水,浸入地板砖的缝隙消失了。
第二天,那个老大爷又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出现在小区里。
这件事过后,我安慰我妈说那晚只是一场噩梦,但她还是每天都精神恍惚。”
说完他和他母亲的遭遇,程嘉豪又询问我是怎么住进北巷口小区的,于是我把我暑假搬家的经过简单和他说了一遍。
“要不我们还是搬走吧……小区里一定不止老大爷一只鬼,再住下去,说不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想到日记本最后那段毫无逻辑的文字,觉得女老师最后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精神崩溃,才会写出“人有两个头、十个眼睛……”这样的话。
“如果真的能那么容易摆脱诅咒,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曾试过在教室里过夜,前半夜只是胸闷气短,到了后半夜连呼吸都会疼痛难忍,就像溺水了一样。”
“我上周末在高航家过夜也出现了关节疼痛的情况,日记本里的老师则是头痛。
这样看来,我们岂不是都成了被诅咒的人?如果不按时回家,身体就会出现不同情况的剧烈疼痛。”
这哪里是搬家,简直是搬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等我想明白一切后,发现自己早已是身陷囹圄、进退两难。
就在我和程嘉豪都沉默不语时,日记本的书页似乎被风吹动着翻了几页,空白的纸页上渐渐浮现出红色的字迹。
“驱鬼平安扣:用至阳之火烧制而成的白银平安扣,消耗型攻击类道具。
其表面雕刻的符文在靠近阴气时会变黑,可以感应一定范围内的阴气。”
我们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些鲜红的字迹就这样凭空出现,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无声的书写着。
“这是……”
程嘉豪怔怔的看着日记本上新增的内容,将藏在衣服下面的吊坠取出,只见精致小巧的平安扣上果然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
“我去!这颗扣子大有来头啊,你从哪里得到这么牛逼的法宝的?”
看着阳光下银闪闪的驱鬼平安扣,我心里是真羡慕。
“关于这个项链,我只记得是我爸在很久以前送给我的。
那时我才刚上小学,他就叮嘱我要一直戴着它,就算是洗澡睡觉也不能离身。
在被鬼老头袭击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饰品。”
“叔叔他现在也和你一起住在北巷口小区吗?”
“他和我妈离婚了。”说起父亲,程嘉豪神色黯然的摇摇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活下去的生路。”
程嘉豪说着,把日记本递回我手里。
“走吧,下午还有课呢。”
程嘉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我手里拿着并不算厚的日记本,感觉是那么的沉甸甸,它似乎不断的警示着我,曾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永远消逝在了罪恶的诅咒中。
“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喊,程嘉豪身体微微一顿,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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