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的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雷定渊将手放在他的被子上轻拍,同时也明显感觉到药王还有未尽之语,于是转而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随即又将老九叫住。
直到大殿内外只余现下三人,药王才似有不定地又去探明怀镜的脉搏:“雷少主,我听老九说,小殿下之前在承灵道被三昧火灼伤过?”
“是,”雷定渊目光又沉了几分,“当时阿镜告诉我,飞火真君曾经教过他辟火令——阿镜他,伤得很严重吗?”
但听了这话,药王眉头却总算是舒展了些:“小殿下对法术的领悟力非同一般,幸好这次辟火令挡了些,若是被三昧火毫无保留地灼伤,再加上缚仙索的反噬,就算是老夫在此,恐怕也难以转圜。”
“不过,小殿下现下的情况依然不妙,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永远无法醒来。”
“天界如今的状况不比从前,你们......唉,很多委屈,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雷定渊一听,也不管背后的伤口扯得他冷汗连连了,作揖道:“请药王务必救下阿镜,雷定渊来日必将报答。”
“这是什么话,”药王将雷定渊扶起,“治病本就是老夫的本职,何来报不报答一说。”
雷定渊再次深深作了一揖。
然而药王沉默了一会,却问出了一个与现在的情形毫不沾边的问题:“雷少主,你现在要救小殿下,是以八千明极少主的身份——”
“还是以雷定渊的身份?”
老九终于开口:“药王真君,雷少主与我们家小殿下至交多年,绝无二心。”
药王摆摆手:“老夫并非此意。”
“都有。”雷定渊沉声答道。
这二字之后,殿中又沉默了片刻。
药王又道:“今日这一遭,雷少主应当也能看出来,有些事情并不能如人意。雷少主,老夫活了这么些年,你的心思我都清楚,可你要知道,在这神仙界里,明白的却不止我一个。”
雷定渊还要说些什么,药王却抬手打断了他:“雷少主,这种东西,真心还是假意是装不出来的,也瞒不过去,只是,雷少主要记住,小殿下这次如此狼狈,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何要拼死搏命。”
“否则,今日之事,必会重现。”
雷定渊垂眸不语,再次抬头,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多谢药王真君教诲,定渊谨记于心。”
药王终于颔首,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怀镜。
“小殿下被梦魇所困,原本单靠他自己也可破障,但现下小殿下灵力反噬严重,需得靠外力入梦,才能将他救出。”
老九立刻上前:“我来。雷少主尚未痊愈,让我去救。”
但药王却摇头,眉头微蹙,转而向雷定渊道:“小殿下的噩梦源头,是你。”
..
在天界待久了,每一天都索然无趣,在明怀镜不知多少次再次数完金明殿中的星宿后,他从榻上一跃而起,道:“老九!”
无人回应。
“老九——”
他的声音在殿中层层回荡,又消散而去。
明怀镜有些奇怪,照理说老九平日里对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于是他站起身来,打开殿门——
殿外空无一人,但十步之外,却站着一道身着黑金衣的熟悉身影。
明怀镜眼睛一亮,迎上前去,朗声道:“阿渊!”
雷定渊身姿挺拔,如松如柏,闻言转过身来,微笑看着他。
明怀镜跑过去,道:“阿渊,我好无聊,我们去人间除祟玩吧!”
雷定渊依然微笑着,安静道:“好。”
于是两人又如同往常一样去到降神台,跳去凡间,找了处鬼祟行凶之地。
这些鬼祟对于明怀镜来说都太弱了,明怀镜一边使着落叶飞花,一边和雷定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待到最后一只鬼祟除尽,明怀镜拍了拍手,扭头去寻雷定渊的身影,却四处都找不到人。
天气不错,阳光晒得明怀镜懒洋洋的,有些困,可他的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没由来的心惊。
终于,雷定渊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阿镜。”
明怀镜猛地转过身去,雷定渊背着身,明明就站在他的十步之外。
“阿镜。”雷定渊又道。
明怀镜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笑着走过去:“阿渊,你方才是去哪里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然而,明怀镜的半个“你”字还未完全出口,就被生生厄在了喉中。
雷定渊身形有些钝,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转过身来。
只见他的腹部,赫然空出一个血肉大洞,心口插着一把剑,正在不断往下淌血,而背部的伤口深可见骨,就是如露打出的鞭痕!
他道:“阿镜,你怎么不过来了?我这样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明怀镜已经彻底呆愣住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怒极:“你是谁?!”
“......我是阿渊啊,”雷定渊的神色看来竟有些哀伤了起来,“我是雷定渊啊,阿镜,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现在,不愿认我了吗?”
明怀镜呼吸极度急促,瞪大眼睛,道:“不,不,不不不,不对......不对!”
然而雷定渊恍若未闻:“我要死了,阿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明明拥有谢安笔,可是为什么,却救不了我呢?”
明怀镜怔愣了一瞬,低头看手,谢安笔正好端端地被自己握在手心,原本通体洁白的笔杆,此时全是血。
这一瞬间,明怀镜气血上涌,几乎要崩溃,发出的声音都不成音调:“不是的......不——不是的!我错了,不是,阿渊,你听我说,你别走,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再也不找你了——”
然而无济于事,雷定渊浑身淌血,离他越来越远,就快要消散不见了。
“阿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但是没关系,你还有老九,还有池砚良,还有其他许多人——”
“不是的!”明怀镜崩溃出声,一边追一边口不择言,“你和他们不一样!”
话音刚落,明怀镜自己却愣住了。
是哪里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明怀镜追不上,几近哀求道:“求你了,阿渊,你别走......”
然而眼前景象一转,哪里还有什么雷定渊,明怀镜四处一看,却又站在了八千明极的校场上。
风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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