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仙看笑了。

真是下岗了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信徒！

“旺财兄，你怎么看？”怀安的身份得捂好，萧晚仙决定撺掇别人当出头鸟。

面对如此诡异的景象，柳问七神色晦暗，皱眉道，“仰头看，神像很丑。”

萧晚仙竟然真的又仰头看了一眼，神像虽然脸是他本相的，但金身还是帝君像原本的模样，怪异的割裂感堪称辣眼睛。

“……确实挺丑的。”萧晚仙肯定道，“话说你似乎对怀安仙君很了解？”

柳问七：“何以见得？”。

“直觉……哎，什么东西！”

柳问七似乎不想跟他废话，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就提剑往供桌那边，查看那些诡祀秘卷去。

萧晚仙一抬手接直往他脸上呼的东西，拿下来一看，一块调好界面的飞云牌卡在手心里。

【怀安仙君：天纪三十六年白云国修士，命有仙缘，发明“飞云牌”，修行百年后应劫火感召飞升长生天，任职昌文殿。十年前，因长生天政法变动，贬为堕仙，入凡间后踪迹全无。】

【昌文人物志，您临阵磨枪的最好选择——】

掐灭昌文殿无处不在的小广告，萧晚仙一时无言。

长生天果然都是体面人，竟然没在人物志里夹带私货骂他两句。

他左右翻动两下，悄摸翻到下一界面。

【镇天将军柳问七：飞升前昌文殿无记录，飞升当日自登天梯，将原镇天将军斩于剑下后上位，今已八年有余。】

【昌文提醒：别惹，会死。】

嗯？自登天梯，这人直接跳过长生天感召的环节飞升的？

好生厉害。

萧晚仙收起飞云牌，也走到供桌边。神像下的文曲信徒们自顾自拜着，丝毫没有理会凭空蹦出来的两个大活人。

“发现什么了吗？”萧晚仙问。

“私行诡祀。”柳问七道，“且与飞云牌相关。”

“我也这么想，若是怀安仙君的，飞云牌必定是逃不开的话题，不少凡间的达官贵族为求得飞云牌的更高品级，可是给长生天砸了不少香火钱。”萧晚仙感叹，“都真有钱啊！”

“不止于此。”柳问七侧身看向那些书生，“飞云牌于文人来说，也相当重要。”

“确实……若能够拿到更高的品级，飞云牌中的文经储备、注解、甚至是由昌文殿文官直发的往届状元策论，基本都能为自己的科考带来不小助力。”萧晚仙若有所思，“这么一想，昌文殿在飞云牌里还真是一家独大的文字贩子。”

“这么挣钱，所以我们诡道是要抢商机？”萧晚仙豁然开朗，“人家都这么有志气，我竟然还在搞个人直令间，真是惭愧！”

就在他痛定思痛时，被排挤在角落里的李平突然红了眼，两步过来就往供桌上扑。

桌前两人后撤退开，李平整个人砸到供桌上，噼里啪啦残卷、香烛、贡果摔了一地。

他在乱七八糟的一摊里扑腾大叫，“神仙卷……是谁偷了我的神仙卷！没有……还是没有！是你们害我次次落榜，也是你们害我当不成神仙对不对！”

如此癫狂，半点文人风骨都不曾留下。

萧晚仙有点牙痛，感受到诡祀目标的咒锁在衣裳下胡乱扭动极难压制，几乎马上就要破衣而出、直取李平首级。

但还不行，此时身陷闻所未闻的帝君庙中诡域，又尚未调查清楚他与本次事件的种种联系，若放任咒锁捅穿李平，还不知诡域会如何变化。

但李平这一动，已经让诡域开始异动了。

原本虔诚跪拜的书生们察觉自己上供的残卷被人打翻，一个个也红了眼，站起来面相都变了，冲天的怨气恨不得原地化为诡物，脖颈各处染上青筋黑纹，随时都有可能崩坏。

他们中有老有少，但人发起疯来是不讲道理的，只要不顾及面子里子，怎么样的姿势都能当作攻击来用。

柳问七抽出剑鞘，挡下了好几个妄图用空手接白刃硬刚潇湘剑的壮士。

走流程下界的仙官不得伤及凡人性命，这是长生天的明文规定。

而一旁无论是作为堕仙还是诡物的的萧晚仙没有这个限制，一边压制咒锁，一边来一个踹一个，基本没什么留脚，到时跟之前自称的柔弱沾不上什么边了。

这边两人都算游刃有余，被萧晚仙硬生生提溜进来的猫九爷可就不好受了，读书人们疯起来自己内部都掐架，有怎么会放过一只猫？

诡物叩灵境以上不得踏入人间，一等受天道管控，二、三等诡气弱得跟没有也差不多，作为最低的三等诡物，原形还是一只连老鼠都斗不过的无害小猫，猫九爷几乎要被书生们活埋了。

“救喵——”猫九爷叫声凄惨无比。

然而无人在意。

李平作为被攻击的主要对象，也惨遭人体活埋，但他比猫九爷有志气点，被几个大男人压在地上还能挣扎出声，接着追寻自己的神仙卷，“谁——是谁偷了我的神仙卷！”

可能被压得喘不过气导致脑子灵光一闪，李平忽然认定了偷卷贼，断断读读痛骂起来，“安娘……肯定是那个死婆娘……就为了一个丫头……她不想让我成仙，想让我当一辈子窝囊凡人！”

那日仙人给他神仙卷，说若要踏入仙途可先献上女儿，再拿着神仙卷到封阳山顶帝君庙求仙。必定是那安娘听到了他要拿死丫头献仙，才偷走了他的神仙卷！

正忙着踹人的萧晚仙耳朵一动，听到了李平的骂声。

如此说倒也不无道理，安娘一个凡人能够接触到诡祀禁术也有了解释……但扒在体表的咒锁听得此骂，却更加激动，让萧晚仙几乎压制不住，数道黑红的脘丝迸射而出，直冲李平脑门而去！

柳问七甩开纠缠的几个疯书生，侧目看过来。

咒锁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让李平丧命当场——

轰。

神像的金身先一步崩塌，整座神像被淹没在黑红水墨里，咒锁也不过三等诡物，被如此强劲的诡气冲击，就像被烫到的手指迅速缩了回去，重新窝进萧晚仙的衣襟里委委屈屈地扭动。

萧晚仙隔着衣服拍拍让它别动，提气飞身到柳问七身边。

“我要分不清诡域和现实了。”萧晚仙隔着帝君庙的层层门框，远远看向庙外，“我怎么瞧见被拦在外头的妖魔鬼怪踏破长生天的禁制，都在往帝君庙里冲呢？”

“诡域确实跟人间重叠了。”柳问七沉声道。

“所以诡道的目的竟然是打破天道限制来人间观光吗？叩灵境的诡王们别太爱人间了！”萧晚仙惊叹，这已经是他今天惊叹的第二次了。

他右眼中诡祀求来的“安”字也跟着连连闪烁，诡物的**执念着实千奇百怪，可偏偏就是让诡物寝食难安地想去追寻。

飞云牌、昌文殿、文曲命格、诡祀、帝君庙、龙脉——这些词连起来也差不多能凑出个大概逻辑了。

诡道的某些诡中豪杰培育低等诡物到人间散布所谓“神仙卷”，专挑这这些跟国运沾上点的凡间文曲星们给诡祀秘卷。

再通过密集的诡祀来在人间龙脉上聚集起过量的诡气，来强行拔高诡物踏足人间的等级限制、并在人间撕一道口子，好让那些受天道限制的叩灵境诡物们能够踏破限制，重现人间。

至于为什么要把口子放在帝君庙里，还要用他怀安仙君的脸来偷香火……一来是灯下黑，二来是帝君司天地万法，亦司紫薇帝星，龙脉必经帝君庙。

而他怀安仙君纯属无辜，不过因为发明出了沟通万物的飞云牌而被文人跪拜，正好能拉出来充个场子罢了。

诡祀能成为禁术就是因为人、诡、仙都沾了点。仙官掌祈愿但仙官下凡不能伤人，于是凡人就用诡祀来对仙官祈愿请诡物杀人，诡物能拿到天道赐的“安”字平息不得安宁的欲，人也能借此大仇得报——当然诡物行事向来随心，其中混乱不得而知。

长生天这可就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的祈愿权柄，却被诡物夺了功绩？禁，通通禁掉！

因此挑个堕仙来当诡祀祈愿的仙官，再合适不过了，有帝君龙脉的光芒掩着，长生天基本发现不了这灯下黑。

真是无妄之灾，萧晚仙腹诽。

不过一会儿工夫，门外众诡已经挤到正殿前了，虽聚集在此的都是些能在人间乱窜的低等诡物，但架不住数量多，诡气如黑色潮水来势汹汹。

打头的第一个诡物一脚迈入正殿，刚一接触那神像化作的黑红水墨，就立刻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骤然变成一缕精纯诡气被它纳入其中。

这是要将这些低等诡物全部当作祭品来补充诡气了！

难怪要放出消息把诡物吸引到封阳山……

前面的诡物被碾成诡气，可后面的诡物却一点不知，依旧前仆后继往庙里头涌来，诡群推搡着，根本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你记着躲。”冷冽的声音从萧晚仙身侧传来。

柳问七剑锋一转，将原本对着书生们藏刃的潇湘剑置于身前。

剑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