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了王国正的话，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年仅七岁的小姑娘，一直养在深闺之中，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人间疾苦，自然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她当真能做出以菜喻人，劝谏父亲为官要清正廉洁的事情来么？

不过，王国正进士出身，家里也算得上世代书香门第，想来对其女的教养应该极为严格，那王姑娘年仅七岁便能通晓文墨、知书识礼，也便不足为奇了。

只是倘若此女当真如此早慧，又生得那般模样儿，恐怕慧极必伤，不是福厚长寿之人。

康熙到吴县体察民情，没想到竟然会撞上这么一件牵涉甚广的案子，自然对此极为重视，便不愿留在县衙之内干等着，要与王国正一同去开棺验尸。

王国正听见康熙也要与他同去看仵作开棺查验李春花和李耀祖的尸体，不禁愣了愣，试探的询问道：“大人从前可曾亲眼目睹过仵作验尸么？”

康熙想了想，如实回答道：“不曾看过。”

王国正神色有些纠结，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大人上顿饭是什么时辰吃的？”

康熙想到他晌午的时候吃的那些个桂花口味的甜点与糖水，忽然明白了王国正问这话的用意了。

想来王国正听闻他从前并不曾亲眼目睹过仵作验尸，担心他一会儿见了那样的场面无法适应，当场将上顿吃的饭菜给吐出来，才会有此一问，既有提醒他提前做好准备的暗示，也有隐晦的劝他不要去看仵作开棺验尸的意思。

他打定主意要亲自体察民情，如今既然撞上了这桩案子，况且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看上一看的。

仵作验尸固然有些许可怖，的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看得了的，有些天生便胆子小的人若是看见了，只怕都会吓出毛病来。

可是，既然一个小小的知县都有胆子看仵作开棺验尸，他身为大清皇帝，堂堂九五之尊，帝王天子，他敢御驾亲征，上阵杀敌，敢在木兰围场猎熊猎虎，难道他会不敢去看仵作验尸么？难道他看到两具尸体还会像女子那般反胃呕吐么？

怎么可能？

康熙勾了勾唇角，浅笑道：“多谢王知县费心提醒，王知县只管照常查案便是，不必为我担心。”

王国正此时的确一门心思都在查案上，见康熙坚持与他同去，也便由着康熙去了，没有再劝他留在县衙等待。

或许这位大人正是奉皇上之命来吴县查他平日里是如何审案断案的，他哪能硬劝人家大人留在县衙里不让人家跟着他一起查案呢？如此岂不是平白的惹人误会？既然大人要跟着去，便由他去吧。

王国正看了看清贵文华、风光霁月的康熙，略一思索，便从身上取出了一个香包，递给了康熙，“香包之中装有特制的香料，带在身上可以避些尸臭。”

康熙看着王国正递到他面前的香包，脸色颇为复杂，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送给他香包呢，而且送的还是一个被他用旧了的香包。

康熙原本并不想要这个王国正用过的香包，但康熙视线一扫，发现这个香包配色清雅，雨过天晴色的底布上绣着几棵青翠绿竹，图案极为精巧别致，绣工精湛，针脚细密，显然做此香包的人做得极为用心，放了许多心思在里面。

康熙不知怎么便忽然想到了那位眉目如画、笑容清甜的王姑娘，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了王国正递给他的那只旧香包，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李杏花的带领下，王国正与康熙一行人在山坡上找到了李耀祖和李杏花的两座坟。

这两座新坟极为简朴，只在两个坟头上立了两块破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李耀祖夫妇和李春花的名字，其中耀字还写错了一笔，坟头前还放着两个破瓷碗，里面盛着几个干馒头和一些果子。

李杏花一看见两座坟，便颤抖着身子哭倒在坟边，口里还大声的叫着爹娘，喊着姐姐，那模样儿好不可怜。

王国正也是有女儿的人，想到他的宝贝女儿王思蘅，王国正对李杏花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一会儿至亲之人被衙役、仵作开棺验尸的场面显然并不适合被李杏花看见，王国正便命一个衙役先将李杏花送回县衙后院照看李婆婆去了。

王国正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动手挖开了两座坟，打开两具薄棺的棺盖以后，三具腐烂发臭几乎只剩下白骨的尸体便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纵然康熙已有心里准备，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狠狠的震撼到了。

由于三具尸体都已经下葬两个月有余，又刚刚经历了苏州府潮湿炎热的盛夏，三具尸体皆已经**严重，而且还散发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虽然身上带的香包可以抵御一些尸臭，但康熙看着那三具严重**的尸体，仍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凭借着过人的毅力才勉强控制住呕吐的**，但紧绷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图海虽然也觉得尸臭刺鼻难闻，倒也并不觉得无法忍受，只是担忧的望着康熙，担心万岁爷受不得这难闻的尸臭，伤了龙体。

康熙身边的一个名叫德楞泰的御前侍卫虽然长得又高又壮，但此时脸色却苍白若纸。德楞泰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转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康熙扫了正在呕吐的德楞泰一眼，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乍然见了那样的场面能够忍住不吐已经十分难得了。

康熙心下稍觉安慰，竟也没有责怪御前失仪的德楞泰。

圆脸衙役看德楞泰吐得凄惨，好心的凑过去小声安慰了他一句：“第一次见到这东西难免都会这样，往后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啊！”

王国正见康熙没有吐，便放心的走到棺木旁边看赵仵作做初步尸检。

康熙见王国正神色如常，镇定自若，显然不是第一次看仵作验尸了，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觉得王国正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干吏了，对王国正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赵仵作仔细查看了李耀祖和李春花的尸身之后，便向王国正禀告称由于两具尸体均未以石灰封棺，做好防护，如今已经**严重，表面上已经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只能先将两具尸体移回县衙，再做仔细的查验。

王国正仔细看着李春花的尸体，忽然微微眯起眼睛，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只见李春花的左眼眉骨处似有一处划痕，便指给赵仵作，命其仔细查看。

赵仵作仔细一看王国正所指的那处，立时神色凝重起来，连忙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赵仵作仔细查看后，发现李春花的左眼眼角到左眉骨下方果然有一处由利器造成的伤口，似乎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挖走了一块皮肉，在眉骨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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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