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人家,一家人都过着清贫朴素的日子,但李氏夫妇对仅有的两个宝贝女儿李春花和李杏花也是极为疼爱的。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一夜之间遭此横祸,说没就没了,李家夫妇自然无法接受。
李春花的母亲李氏险些哭得晕死过去,其父李旺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那个懂事孝顺的大女儿李春花会答应嫁给一个当街强抢民女的恶霸做妾,更不相信李春花会不守妇道,与恶霸的护院私通,羞愧自尽,便吵着要恶霸还他的大女儿一个公道。
那恶霸一向仗着自己那个在苏州府当大当官儿的兄长在州府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李旺祖和那恶霸讲理讨公道,又哪里是能讲出理来讨到公道的?
还没等为大女儿李春花伸冤找回公道,李旺祖自己也搭上了一条性命,被恶霸的护院一棒子打在了后脑勺,生生的给打死了。
恶霸自然不承认是家中护院打死了人,只说是李旺祖见大女儿与人私通后自尽而亡,便自己觉得没脸,气愤之下自己失足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在了尖石头上,就这么跌死了。
如果不是李氏装疯卖傻的躲过了一劫,只怕当时也要被那恶霸给寻个由头灭口了。
李氏带着丈夫和大女儿的尸体回到家里以后,不肯为二人下葬,一心想要报官为丈夫和大女儿伸冤报仇,却没想到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名叫卢名山的恶霸的确来头不小,他的兄长正是苏州府的知府大人卢腾龙,那是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
眼见为丈夫和大女儿报仇无望,李氏便一病不起,每日只躺在床上淌眼抹泪,话也不肯说一句,饭也不肯吃一口,前几日便撒手去了,只剩下了李婆子和小孙女李杏花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短短三个月,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家破人亡了。没了儿子、儿媳妇儿和大孙女的李婆婆心痛如绞,只想豁出这条老命去为儿子、儿媳妇儿和大孙女讨回一个公道。
王知县的口碑在吴县一向很好,人人都说王知县是一个好官,能为百姓做主,主持公道,最是公正廉洁的。李婆婆思前想后,便带着那张求隔壁正上私塾读书的小儿子赵二狗给写了这么一个“冤”字,到县衙打算找王知县伸冤来了。
可小孙女李杏花觉得当官儿的那些大人们都是官官相护的,即使她们报了官也没有用,而且还有可能落得被恶霸杀人灭口的下场。李杏花不愿看见唯一的亲人再死于非命了,刚刚才会赶到衙门口来劝李婆婆不要敲那个鸣冤鼓。
康熙听了李婆婆这番话,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没想到在他治下的大清国竟然有这样纵容亲人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鱼肉乡里的知府!
那个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恶霸固然该死,但那个苏州府知府卢腾龙更应该被千刀万剐!
康熙吩咐御前侍卫取出了笔墨纸张,用图海那宽大的后背当桌案,挥笔为李婆婆写了一张状纸,交给了李婆婆。
李婆婆和她的小孙女李杏花虽然都不识字儿,但两人都觉得康熙这篇状纸上的字写得好看极了,比隔壁邻居家里那个正在私塾里念书的赵二狗写得好看多了!
两人连忙跪在地上向康熙磕了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的向康熙道着谢。
康熙温和的对李杏花道:“快将你的祖母扶起来,不必拜了。去忙你们的正事要紧。”
李杏花见康熙竟然以如此和气的态度与她说话,一张脸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连忙低声答了声“是”,按照康熙的话将李婆婆给搀扶了起来。
李杏花扶着李婆婆向鸣冤鼓走去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康熙一眼,见康熙并没有看她,不禁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与不甘。
早知道今日能在县衙门前遇到这样一位贵气不凡的公子爷,她就在来之前洗去脸上那块之前为求自保故意画上去的掩饰容貌用的假胎记了。
现在她的脸上带着这样一块丑陋无比的胎记,这位公子爷都对她如此和气无比的说话,等到她寻个适当的时机洗去脸上的胎记,恢复原本的容貌,公子爷看见了会不会眼前一亮,喜欢上她呢?
她和姐姐可是双胞胎,容貌自然是极为相像的。而且,她还比她那个直脾气、一根筋的姐姐更加聪明,将来也一定会比姐姐命好的。
这位公子爷衣饰华贵,气势不凡,模样儿长得那般好看,一看便知道他必定是出自高门大户人家。这位公子爷的人品、容貌都如此出众,比那天令她起初看走眼的那个卢名山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去。
当初那个卢明山看上的女人原本就是她,才不是她那个木讷无趣的姐姐,那天,她只用一个眼神和几句话,就让卢名山上了勾,迷上了她。
但是,她后来却听在她旁边摆摊儿买胭脂水粉的吴婆子说那个卢名山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不仅惯在苏州府欺男霸女的,而且荤素不忌,连花街柳巷的窑*姐、小馆儿都经常沾惹,还时常和他的几个兄弟互换小妾、婢女,几个人一起玩弄一个小妾,甚至曾经因此逼得一个小妾上吊死了,这才害怕得后了悔。
于是,第二天她便故意假装来了月事,称自己肚子疼,求姐姐李春花替她去街上卖菜,这才躲过了一劫。
当李杏花听到姐姐和父亲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心里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多亏了她聪明,才能躲过此次大劫。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说的果然不错!她今儿个可不就遇见贵人了吗?
等到家里的这桩案子了解之后,她便可以借报恩之名,请求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爷将她带在身边了。
虽然以这位公子的身份和年岁,家中必定是已经娶过妻妾的,应该连儿女都有了,但她才不在乎这些个呢!
只要她将来能跟在这位公子爷的身边,不管是让她做妾也好,做奴婢也罢,对她来说也都是极好的归宿了,总比在乡下面朝土背朝天的当一辈子的山野村妇要体面多了!
况且,她的模样儿长得又不比别人差,公子爷又是如此温柔和善的人,就算起初她只能做一个伺候公子爷的奴婢丫头又怎么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公子爷一定能逐渐看出她对他的爱慕和心意。
以她的本事和算计,将来让公子爷将她收在屋里做个房里人,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要她的肚皮再争气一些,将来给公子爷生下个大胖小子,公子爷看在亲生儿子的情分上,怎么的也能给她一个姨娘的名份的。
康熙虽然没有再看李杏花一眼,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杏花给惦记上了,但图海为了将康熙护卫周全,这几日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恨不能自己的后脑勺都再长出一只眼睛来,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刚才图海转头查看周围情况之际,恰好便将李杏花看向康熙那充满有**的目光以及她眼中的那抹算计看在了眼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图海暗自纳罕:万岁爷虽然天潢贵胄,气度不凡,的确容易令女子芳心萌动,但这位名叫李杏花的姑娘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一些吧?以她这副相貌竟然也敢肖想万岁爷吗?
图海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心里还默默的同情了康熙一刻钟。
当李婆婆在李杏花的搀扶下敲响了鸣冤鼓的时候,康熙对一个名为图里琛的御前侍卫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图里琛连忙从怀中取出了自己那枚御前带刀侍卫领班的腰牌,双手呈给了康熙。
康熙接过图里琛的腰牌,刚刚将其收进怀中,便看见吴县的知县王国正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
吴县的知县王国正虽然是一个七品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只是进士之中的最后一名,但想当初王国正也是历经寒窗苦读,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会试、殿试,经过了层层选拔,历尽千辛万苦才考取到功名的。
康熙十五年前曾在太和殿中举行传胪大典上见过王国正一次,但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王国正长得什么模样儿了,若非此时王国正穿着官服,康熙还真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康熙琢磨着就算是王国正记性极好,还记得他十五年前的模样儿,但十五年时间已经让他从一个十六岁的刚刚亲政的少年帝王变成了一个已过而立之年大权在握指点江山的大清皇帝,想必王国正是不可能认出他来的,因而,康熙刚才才会特意要来了图里琛的腰牌,打算用此腰牌试一试王国正。
按照衙门断案的规矩,当鸣冤鼓响起以后,衙门里的大人便要升堂断案,命衙役将击鼓鸣冤的百姓带到堂上查问案情,倒也不必纡尊降贵的亲自迎出衙门外来接击鼓鸣冤的百姓。
眼下王国正亲自出来相迎,他迎的究竟是击鼓鸣冤的李婆婆,还是迎他这位有可能是从京里来的达官贵人,答案不言而喻。
康熙冷笑一声,已经想好了一会儿等王国正迎到他面前的时候与王国正说些什么话,却见王国正急匆匆的跑出门来,先让衙役将击鼓鸣冤的李婆婆祖孙俩带去大堂,自己却向刚刚行至门前的一顶天青色小轿走去,压根儿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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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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