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沃当然清楚在这一刻看见宴越重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他被宴越重从病床上拖下来时,他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丝情绪起伏。
也因此,他没做任何无意义的抵抗。
他清楚宴越重的手段,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忍一忍疼痛就过去了。
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游沃忘记了宴越重刻在骨子里的暴戾和残忍。
他被宴越重抓着脑袋砸在透明的探视窗上,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被关掉呼吸机。
下一秒,尖锐又急促的警报声便从生命观测仪中传出。
“——不要!”愤怒和害怕的情绪在瞬间爆发,积攒成冲出喉咙的悲吼。
游沃奋力挣扎起来,想挣脱宴越重的双手,冲进去将那根象征着生命的管子接上。
可他根本不是宴越重的对手。
宴越重稍稍施力,便将游沃压在探视窗上不得动弹。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宴越重掐着游沃的脖子,垂眸看着他绝望悲鸣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游沃无力又焦急的摇头,本就脆弱的神经在一声又一声的警报中崩溃,“宴越重,有什么你冲我来,你不要动我爸!”
“我这不正在冲你来吗?”宴越重朝病房里打了个手势。
里面的人将呼吸机重新打开,但下一秒却转身,从病床后将四台连接着游沃父亲身上的治疗管仪器依次推出。
五台维持着生命运转的重要仪器在游沃眼前一字排开。
宴越重指着它们:“你看好了,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答错一次,里面就关一台仪器。”他刻意停顿,低笑一声:“你猜,你父亲能挺到什么时候?”
游沃瞳孔紧缩,他愤怒又怨恨的看向宴越重,咬牙切齿道:“你真是混蛋。”
“我混蛋?”宴越重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哈的一声冷笑出声。
可下一秒,笑容消失,阴狠愤恨扭曲着每一寸他看向游沃的视线。
“你怎么不说是你狼心狗肺?”宴越重抓着游沃的脑袋重重砸向玻璃,怒声质问道,“如果不是我给你爸提供治疗,他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出几米高了!”
他迎着游沃恨火燃烧的双眸,拔高声音:“你不仅不感激我,还他妈一天到晚和我对着干,跟我玩阳奉阴违那套,你也配!”
游沃咬紧牙关,语气怨恨:“我为什么要感激你?我要感激你什么?”
“是感激你强-暴我?”他怒极反笑,“还是感激你当初故意拦下批给我爸的特效药,以此要挟我陪你上床?”
宴越重似是没想到游沃会再次翻旧账,还说一些与事实不符的话。
他皱起眉,纠正道:“我说过很多次,是你先勾-引的我。”
说到这里,他半眯起眼眸,回忆着当时在黛妈妈那里看见游沃场景:“当时你倒在地上,周围是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花瓣还有酒瓶,身上也穿得是老气又老土的侍酒生制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衣领被扯开后,里面的皮肤好白——”
“——你不要再说了。”游沃拔高音调打断,他急促的喘着气,强调道,“宴越重,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勾引你。”
与此同时,游沃心中最想隐藏起来的伤疤被不断刺痛,痛苦又难堪的回忆带着无处抒发的委屈和愤恨齐齐涌上。
“我当时只是做着正常的侍酒生工作,是你们那群人给我下药,想要让我出丑,以此来取悦你。”他再次说出曾经辩解过无数次的话,“我当时求你放过我,保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可你却脱了我的衣服。”
“但你的眼睛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宴越重低下头,凑近看着游沃的双眸,“它当时湿漉漉的,含着泪,又惊恐又可怜,像是在说‘我需要你,求你来上我’。”
“你闭嘴!你闭嘴!”游沃再也听不下去,哭泣大吼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恶毒的话,仇视着宴越重,摇着头说:“你真的太恶心了,你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宴越重猛地绷紧身体,怒火蹭的一下冲上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恶心,你让我恶心!”游沃猛地甩头,带着滔天的恨意,朝着宴越重的脑袋用力一击,力道大的像是想要就此同归于尽。
咚的闷响砸在两人额间。
这反抗的行为愈发激起宴越重的怒气和暴力,在他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不分由说地抓着游沃的脑袋,对着玻璃窗就是砰砰几下,直到鲜血喷射而出才停手。
“你是不是疯了?”宴越重眉目狰狞又震惊不已,质问的声音里混杂着粗粝,“布莱兹他们给你下药下到你神志不清了吧?”
此时的游沃已经回答不了宴越重这个问题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被绞进某种高速运转的机器中碾压。
宴越重看着游沃被鲜血淌满的脸,急促呼吸几瞬,兀的双目刺痛。抬手一摸,才惊觉是游沃的鲜血溅到了脸上和眼睛里。
身形一震,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什么,触电般松开手,连连后退。
没了压制,游沃贴着玻璃窗无力的滑落,留下一道粗长的血痕,像是他被抽去的生气与筋骨。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宴越重骤然缩紧的双眸中颤动着不敢置信与惊恐。他缓慢的眨动眼睫,在逐渐粗重的喘息声中,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视线里,游沃的双眸已然灰败失焦。宴越重嘴唇翕动,急切的朝前走去,想要探查他的呼吸。可身形只是微微前探,他便忽觉一阵头晕。
躲在暗处的护卫终于现行,冲上来将他扶住。
宴越重按着护卫的肩站稳,另一只手按着方才被游沃头锤的地方,皱眉道:“我没事,去给他找个医生。”
这本就是宴家的私人医院,想找一个医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医生很快就赶到,替游沃处理了伤口,并告诉宴越重有轻微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
“四少,”领头的护卫低声提醒,“大少爷说了,他必须今天看到同意书。”
宴越重敷着冰袋,烦闷道:“我知道。”他盯着靠在墙边的游沃看了会儿,表情阴沉的对医生说:“把他给我弄醒。”
冰凉的清醒剂在血管里流动,刺激唤醒每一处感官。
疼痛如浪潮般层层涌上,游沃幽幽转醒,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他第一眼,便是看见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宴越重。
几秒后,他又闭上了眼。
“你是不是要死。”宴越重被这反应激的再度火冒三丈。
游沃闭着眼,沉默了好久,才了无生气的问:“你能不能放过我?”
宴越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能不能放过我?”游沃睁开眼,脸色惨白,像是随时会晕倒。
没等宴越重回答,他便接着说:“当年确实是我舅舅们做错了事,贪财绑架了你和你弟弟。”
“我也有错,在你弟弟发烧快死的时候,我就应该反抗他们,带着你们逃跑,我不应该那么懦弱。”他说,“最后逃跑的时候也是,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害得你被他们——”
“——你以为你欠我的就这一件事吗?”宴越重把手里的冰袋砸向游沃,打断他的话。
提起当年的事,宴越重原本平息下来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右脸处被拟态皮肤遮住的刀疤也在隐隐作痛。
他红着眼,指着游沃,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我不会放过你的,游沃,你欠我的多着呢。”
即使早已知道答案,但游沃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听到宴越重的回答,他心里也没有一丝起伏和波澜,只觉得无比疲惫和无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宴越重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屏,展开,将它丢到游沃面前,“你是不是在想,即使我不同意,但等你存够钱了,你也可以带着你爸离开?”
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的账户,游沃低垂着头的身形立即僵住,亮起的荧光打在他紧缩的瞳孔上。
“你以为在暗市里开不记名账户我就查不到了吗?”宴越重嗤笑道,“你是不是忘了,帝国星上最早的暗市和所有娱乐产业,都是因为我们宴家的到来而兴起的。”
说到这里,宴越重微微附身,压低声音:“即使现在所有的掌控权都还给了皇室,但我们宴家依旧是背后的真正掌控者。你背着我搞这些?”
游沃抬眼看向宴越重,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宴越重重新坐回去,靠着椅背,胜券在握又居高临下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自己把这个账户注销。”他说,“二,我关掉里面的呼吸机。”
“你选吧。”
游沃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将账户注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苦攒下的数字在弹指间化为乌有。
“另外,我大可以告诉你。”宴越重说,“我们宴家掌控着整个帝国星系的医疗产业。你爸的病到现在这一步,用到的所有特效药,没有宴家高层人员的允许根本拿不到。”
“你就算有钱逃走,也没权拿药。”他告诉游沃,“以后你要是再做这么蠢的事,去什么妃色赚快钱,我保证不会再给你二选一的机会。”
游沃用手撑住身体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他眼睫微颤,艰难挤出回答:“不会了。”他顿了下,补充道:“我不会再做这么蠢的事了。”
宴越重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质问:“说到妃色这件事,我问你,谁带你去的妃色?”
游沃正欲开口回答,但宴越重却截住他的话头:“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要是答错,被关掉的可不止一台仪器。”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游沃收回到嘴边的话,转而说,“何必问我。”
他抬手抹了把眼泪,看向宴越重:“是我求的黛妈妈,是我想要赚钱,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牵连她。”
“这本就是你的错。”宴越重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所有人都是被你牵连、被你害死的。”
游沃没接他的话,只是固执道:“你不要动她。”
“你还担心她?”宴越重嘲弄道,“她可比你聪明,知道你靠不住,早逃了。”
得知黛妈妈没被牵连到,游沃心底松了口气,他不在意宴越重的讥讽,只要人没事就好。
游沃想了想,抿着唇对宴越重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和她联系,你不要为难她。”说完,他好似怕宴越重不信,补充道:“我已经知道自己做蠢事会害死其他人。”
“你早就应该明白。”宴越重指着游沃,“而且你以后也没机会和她联系了。”
宴越重的手指下移,指着躺在地上的折叠屏:“往后翻。”
游沃没动,他迟疑的看向宴越重,心下没来由的涌起不好的预感。
“往后翻。”宴越重加重语气,“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游沃硬着头皮向后滑动,待他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名时,他如遭雷劈般定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宴越重攥紧手心,表情复杂道:“你选一个签了。”
游沃难以置信地看向宴越重,张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个音节:“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宴越重烦躁的移开视线,“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去妃色那种地方打工,闹出那么大动静。”
游沃难以理解的质问:“我想存钱去打工也有错吗?”他焦急的为自己辩解:“我戴着面具,我已经很小心不让任何人知道了。”
“你小心有什么用,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宴越重打断,“我说了,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
“——你不要说那么多了,不要浪费时间。”宴越重抬手制止,“二选一,你签一个就行。”
“签一个就行?”游沃被气笑了,“你说的好轻巧啊,宴越重。”
他拿过折叠屏,牙关因愤怒而颤抖:“你告诉我,我该签哪个?是签这份自愿变更性别为omega的同意书?还是这份自愿申请更改等级属性,从平民转为你们宴家家佣的同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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