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游沃来说,这次晕倒是一件好坏参半的事。
好在身体暂时恢复后,宴越重将他压在床上的时间明显变少,标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让他觉得满足的一点,是宴越重终于不再那么粘人,再也没有要求彼此时时刻刻都贴在一起,给了他不少的私人空间独处和看漫画。
但坏就坏在宴越重突然对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十分警惕。小到他每天所喝的水的温度,大到每天所吃饭菜的配比,宴越重都要严格把控。
甚至有段时间,宴越重还会每天早上放一种难听的要命的音乐,说是能帮游沃养肝护气。
后面游沃才知道,这是宴越重特意找人为他量身定制的,价格十分昂贵。但游沃只觉得宴越重被骗了,并拒绝再听这种骗人的歌曲。
可宴越重却觉得这种歌曲很是有效,坚持每天早上放给游沃听,甚至一度想将它设为游沃的起床铃声。
游沃向来是拗不过宴越重的,他只能一边忍受着难听的歌曲和难吃的饭菜,一边向Master.Pei吐槽。
忘记说了,自从游沃拥有完整的、不被宴越重打扰的看漫画时间后,他就会经常找Master.Pei聊天。
起初,宴越重也是想陪游沃一起的。只是他每每和游沃处于一个单独且私密的空间,他便总忍不住对游沃动手动脚。
偶然一次,这种行为被请来为游沃诊疗的心理医生看见,对方便建议宴越重给游沃在别墅里预留出一个单独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阅读空间。否则在有干扰的情况下,阅读并不能对游沃的精神恢复带来任何好处,反倒会加重他的精神力分散的问题。
但凡是涉及到游沃身体以及精神康复的事情,宴越重都会严肃对待。第二天,游沃便在惊喜中,拥有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阅读空间。
他也在专属于他的空间里,与Master.Pei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一开始,他与Master.Pei的交流仅限于讨论漫画剧情。可在不知不觉中,他渐渐地会和Master.Pei分享很多,从早上难听的音乐,到被宴越重标记后的难受,他都会告诉Master.Pei。
纵使很多时候游沃的表述会十分混乱且难懂,但Master.Pei总能读懂游沃想表达的意思,并给予让十分安心的回答。
其实,在每个很不安、思绪十分混乱的时刻,游沃都很希望Master.Pei是一个拥有真实躯体的人,而不是一个被困在阅读器里的智能程序。
起初,这样的想法仅是一闪而过。可随着某些记忆回闪的越来越频繁,某些片段在脑中被刻画的越来越清晰,他不安、痛苦的时刻也越来越多,寻找Master.Pei的次数也呈现骤然增长的趋势。
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他在没话找话,只为逃避。
终于,在游沃第不知道多少次就一个剧情点重复问时,Master.Pei察觉出了不对。
-Master.Pei:游,是真的没看懂吗?
游沃愣了下,虽预料到会有被看穿的时刻,但当他真看见这句话时,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低落。
他垂下眼眸,在屏幕上打下‘抱歉’二字。
-Master.Pei:不用抱歉。
-Master.Pei:你是有什么其它困扰吗?
-Master.Pei:愿意和我说说吗?
捧着阅读器的手紧了紧,游沃看着回复,神情犹豫。他不是不想和Master.Pei倾诉,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Master.Pei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好似知晓游沃的踌躇。
思索许久,他才抿着唇打下一句话。
-游: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Master.Pei:身体难受?
-游:算是吧。
-Master.Pei:具体是哪个部位难受?
悬在屏幕上的指尖迟迟未按下。
其实游沃全身都很难受,但是这种难受并不是说□□遭受了什么击打又或者划伤,而是一种内部的难受。
像是某种存在于空气中的毒药,顺着他每一次的呼吸侵入肺腑和骨髓,将体内每一次的血液流动都变成一次痛苦的搅动。
更重要的是,游沃现在十分清楚造成他如此难受的根源是什么。
“噔噔。”
房门被敲响,宴越重的声音传来:“要睡觉了。”
声音入耳的瞬间,体内情绪的搅动让游沃的肌肉瞬间绷紧。空气中‘毒药’的含量好似被瞬间加大。
游沃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攥着阅读器深呼吸几秒,才开口道:“好。”
他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快速向Master.Pei道了晚安,便退出聊天界面。
宴越重一直在门口等着,一打开门,他炙热的视线将直直落在游沃脸上,紧盯着,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
这种视线让游沃感到很窒息,他偏头避开,低声道:“走吧。”
宴越重没动,他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沐浴露的香气和身躯投下的阴影逐渐压进,游沃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却被宴越重一把掐住下巴,被迫仰头。
难以呼吸的吻落下。
双唇接触间,难受的情绪像是忽的长成一只胀开尖刺的刺猬,尖叫着在游沃体内横冲直撞。
他挣扎着推拒,可双手还未接触到宴越重,便牵制住。
宴越重用力攥住游沃的双手,将它们强硬地往前拉,重重地按在自己腰上。
在越来越急的吻中,他将游沃双手手指一根根压下,让游沃抱住自己的腰,正如一个月前两人接吻时,游沃会对他做出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宴越重才掐着游沃脖子,将他抵在门框上,呼吸粗重道:“这才是你该有的反应。”
难受的情绪转变为痛苦,游沃抓着宴越重的腰,闭上眼没说话。
宴越重也不多废话,将他打横抱起,转身朝主卧走去。
被摔在床上的那一刻,游沃终于睁开眼。可撞入眼睛里,却是宴越重高大、凶猛,径直压下的身躯。
......
再次恢复意识时,不出意外的,又是肿胀、被灌满的疼痛。
除此之外,就只剩麻木和疲惫充斥着全身。
周围只有半圈悬浮的小夜灯亮起,光线朦胧又昏暗。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清晰事物。
可即使没有明亮的光线,他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还是能察觉到宴越重就在自己身旁。
游沃并不想睁开眼睛,他只想装睡,好在今晚蒙混过关。
但显然,他的装睡是失败。
“游沃。”宴越重半坐着,靠在床头,“我知道你醒了。”
游沃心底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没躲过。
正当他准备睁眼时,却听见宴越重说:“我也知道你记忆恢复了。”
后颈一凉,游沃忽觉像是耳旁有恶魔低语,他无法自控地打了个冷颤。
宴越重并不在意游沃的反应,他自顾自道:“应该不是完全恢复,毕竟距离医生给我说的时间,还差半个多月。”
说到这里,咔哒一声响起,他将叼在嘴里的烟点燃。徐徐烟雾自唇间而出,为他掩在阴影里的轮廓笼上一层雾纱。
“你可以就这样闭着眼听着,反正你的回应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宴越重轻笑一声,“我想说的也不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是你他妈先说的‘爱我’。”
游沃猛然睁开眼,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立即想开口辩解,可宴越重比他更早一步。
“所以,就算是你完全恢复了记忆,不管是觉得恶心也好,痛苦也罢...你都得爱我。”他顿了顿,狠狠吸了一口烟,“不然你就是这段感情的背叛者,负心者。”
游沃呼吸开始急促:“我觉得我们这不算——”
“——你最好不要说一些与事实不符,并且我不爱听的话。”
剩下的话被截在嘴边,游沃抿着唇,心下着急却并不敢言。
宴越重仰头吐出烟圈,声音低缓:“我不会再因为当年的事怪你,你也不要怪我一年前对你做的一些不成熟行为。”
游沃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他眼圈红红地盯着天花板,体内的情绪纷杂又躁动,突突的像子弹一样击打着他,让他觉得煎熬又极度恶心。
他很难理解宴越重的想法,好像两人大脑的结构根本就不一样。
“宴越重...”游沃紧咬着牙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宴越重说,“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游沃觉得可笑至极,他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扭头盯着宴越重:“一笔勾销?”
宴越重抬眸看向他:“对。”
游沃摇头:“我做不到。”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宴越重,憎恶的情绪浓到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做不到宴越重。”游沃声音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我每天都能想起很多事。我越想起那些事,我就越恶心你。”
他按住自己泛着撕裂痛的心脏,一字一句道:“待在你身边,真的让我很痛苦,宴越重。”
宴越重依旧稳坐在昏暗的阴影里,虽看不清神情,但游沃能感受到他一寸不移的视线。
夹在指尖的烟早已烧到尽头,可宴越重像是感受不到灼烧的疼痛,他静静地注视着游沃,注视着他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有所波动的眼眸,注视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也注视着他诉说痛苦。
“你终于不装了。”宴越重低低笑起来,身体前倾,肌肉贲张的上半身从阴影中脱离,像是埋伏已久的野兽准备出笼捕杀。
游沃下意识地往后躲去,眼睫颤抖着与他拉开距离。
宴越重伸手抚上游沃的脸颊,目光带着满意和欣赏:“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看我。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抖个不停,又恨又怕。”
“你——”游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疯了?”
“可能吧。”宴越重不在意地笑笑,“但不重要。”
他的另一只手也抚上游沃的脸颊,双手用力,将游沃的脸捧起。
游沃的五官在眼中放大,宴越重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我知道你很痛苦。”他说,“但相信我,如果你不爱我,你只会更痛苦。”
说到这里,他揉了揉游沃的双唇,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而且,有人也会因此变得很痛苦、很难受。”
搭在鹅绒被上的双手猛然攥紧,某晚在医院的片段复而在眼前回闪,呼吸机被停掉的尖锐报警声也再次在耳边响起。
游沃的呼吸开始变得短而急,他伸手攥住宴越重的手腕,想要扯开这禁锢住他的力量。
可无论游沃怎么用力,宴越重的双手始终纹丝不动。
就像那一直困住他的牢笼。
如果说在今晚之前,回忆起的片段带给他的情绪还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那么今晚过后,那层纱便被宴越重亲手毫不留情地撕碎,明明白白地告诉游沃,甚至是强迫游沃在真相和痛苦中,去爱他,去爱那个带来所有苦难和噩梦的宴越重。
游沃对此无法接受,可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想接受就能解决的。
眼泪汹涌而出,他无力地看着宴越重,喉间充满酸楚和血腥气:“你还要用我爸的病威胁我多少次?这样有意义吗?你明知道我们那段时间就是一场虚幻的梦,是你亲手打造的过家家游戏。”
“对啊,你也知道是我亲手打造的。”宴越重脸上肌肉抽动一瞬,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如果这场游戏我没说停,就不准停。你游沃还是得爱我,很爱我,只爱我!”
“这样有意义吗?”
“对你,我不知道。”宴越重说,“但对我来说,有意义。”
“有什么意义?”
宴越重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游沃,里面的情绪十分复杂。
好半晌,他才说:“你不需要知道。”
宴越重擦掉游沃流出来的眼泪,告诉他:“你只需要知道,你要在这场过家家游戏中一直爱我就好。”
“只是你最近的表现很不好,你还不懂得怎么爱我。”宴越重说,“但你学习能力一向很好,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
游沃觉得宴越重可能真的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确认道:“我要学会什么?”
宴越重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对游沃露出一个笑,像是想到什么绝佳的好主意。
他说:“这样吧,等你什么时候学会爱我了,我就让你复学回学校,怎么样?”
好似觉得这个筹码还不够,没等游沃开口,他便又道:“并且还让你去看一次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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