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运运气这方面，游沃承认，他是不得宇宙之神偏爱的。但正如圣地星的圣经中所言，宇宙之神向来都是公平的，从你这里收回了什么，便会从另一方面补偿给你。

好运是宇宙之神从游沃身上拿走的东西，但直觉和第六感却是宇宙之神补偿给他的礼物。

宴越重不当一回事的消息和提醒，在游沃这里，却是第一时间捕捉到的有利讯息。

其实，一开始游沃也不知道这个讯息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只是直觉告诉他，这是有用的信息，他要记牢。

直到宴越重后来不知悔改、出尔反尔，他才猛地想起这条对他来说，十分有利的信息。

游沃抬起右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手掌的转动，朴素的戒指才堪堪折射出几分微光。

即使是显露真身，它也不引人注目。更何况，在大多数时候，游沃都让它开启的隐身模式。

粗粗算下来，游沃戴着这个戒指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裴拥川，几乎再没有人注意到过它。

而游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注意到它。

定好主意，他快速将物品收拾好，背上包，朝实验楼走去。

此时最后一节公共晚修课已经结束快半个小时，实验楼里的学生基本都端着喝完的提神饮品往外走。

游沃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避着人流朝里走。他早早地就定好一间实验室，在管理处验证过后，便直接乘坐胶囊悬梯，升至位于最顶层的药品领取室。

“硼泰氰铜今日的领取份额已经用完。”领取室的工作人员操控着悬浮屏，“你要用的话，只能明天来拿。”

这对于游沃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他皱起眉，询问道：“硼泰氰铜的领取不是不限量吗？”

工作人员狐疑地看向游沃：“限量领取的公告已经发布了一整学年，同学你怎么会不知道？”

游沃错愕一瞬，一种被时间抛下的慌乱席卷全身。

几秒后，他垂下眼，眸中的神色灰败几分，低声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你下次别忘了啊，不然耽误课业。”工作人员调配出游沃所需的药品，将它们装进密码箱里，“密码已经发到你的校内邮箱里了。”

游沃道谢，将密码箱接过。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瞄见窗口后的放着的一个药品配置篮。而在配置篮的正中心，就立着一瓶他需要的硼泰氰铜。

失望的眼眸霎时亮起，他指着药品篮，问：“请问这是哪位同学的？”

工作人员看了眼上面的标签信息：“这是——”

“——是我的。”

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体温和阴影靠近，在游沃抬头的瞬间，自左侧压下来。

裴拥川穿着像是为他量身裁剪的校园制服，站在游沃身边。他的头发全部朝后梳去，毫不吝啬的，向所有人露出他优渥甚至带点神性的五官。

“是我的药品篮。”他说，“有什么问题吗？”

游沃愣愣地盯着裴拥川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对方伸手，从自己面前接过密码箱，他才猛然回神。

“没。”游沃让开道，“没问题。”

裴拥川对他礼貌一笑，拿上密码箱，抬步朝定好的实验室走去。

游沃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咬了咬唇。片刻后，他还是放弃了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拎着自己的密码箱，转身离开。

虽然游沃并不主修机甲化学，但做一个简单的合成实验，还是不在话下。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有能力，也知晓提取、合成的方法，但没有药品，还是没有最关键的药品，他基本没可能做成这个实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眼看着只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面对着实验台上失败的液体，十分钟前被放弃的想法再度跳跃至脑中。

此时的游沃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像这样的机会还能不能有第二次。

凭借方才裴拥川拿取密码箱时快速扫过的一眼，游沃根据他所记住的密码箱上显示的编码前三位，迅速地定位到裴拥川实验室的位置。

单间实验室的装潢都大差不差，都是白色的密码防爆门，并没有像公用实验室那般预留可供观察的窗口。

因此，当游沃站在门前时，他无法得知里面的具体情况。他只好深呼吸一口气，一边祈祷裴拥川还未用到硼泰氰铜，一边按下门铃键。

门铃响到第六声时，裴拥川的脸出现在门边的悬浮屏上。

他并不意外游沃的到来，只是问：“有什么事吗？”

游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确认并没有其它学生，也没有宴越重派来的人跟着他后，他才用压低声音，快速问：“能进来说吗？”

裴拥川没拒绝，给游沃开了门。门一开，游沃便快速贴着门缝闪进。

见游沃偷偷摸摸的神情，裴拥川摘掉实验手套，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来找我密谋什么叛国计划。”

游沃本来是挺紧张的，但一听见裴拥川的比喻，他顿觉不好意思的同时，紧绷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抱歉。”游沃抿唇笑了笑，但并未过多解释。

裴拥川也不在意，他将实验手套丢进垃圾桶，边洗手，边问：“找我什么事？”

游沃并未立即回答，他的视线先是在实验台上扫视一圈，迅速捕捉到他急需的化学药品后，他才将视线重新落回裴拥川身上。

“我想问你，是否方便先将那瓶硼泰氰铜给我用？”游沃问。

裴拥川似是预料到他的来意，听见游沃的请求，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淡然地清洁着双手，似闲聊般问：“你怎么还会需要做实验？不是都已经结课？”

在爱德华，不管是哪个专业的学生，有几门公共课都是必需要修的，其中就有机甲化学的大课。

可是这种大课，在英四下学期的一月底，也就是春假来临前就会结课。

按常理来说，结课后，如果不是机甲化学专业的学生，通常是没有再做实验的需求。

但游沃对此早已想好了借口，他拿出应对宴越重的那套说辞，再向裴拥川解释了一遍。

“和我的毕业论文有关。”游沃简单解释，“我设计的大型机甲上面有一种反光隐身涂层，我需要再研究和改进。”

“这样啊...”裴拥川将手从消毒水雾中抽出，转身看向游沃，微笑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拿一套新的实验手套吗？”

游沃本就处于撒谎时的紧张中，眼下话题突然被裴拥川转移，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好。”游沃走上前，熟练地拉开实验台下方的第三个柜子，从里翻出一套新的手套。

他拆开包装袋，将手套拿出来，并贴心地替裴拥川将手套扯开。

裴拥川举着吹干的双手，走到游沃面前，顺着他扯开的手套口，将手穿了进去。

结实、泛着健康粉色的小臂自眼前闪过，游沃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待裴拥川戴好手套，他才继续方才的话题，问：“你的实验很急？”

游沃点点头，如实道：“确实很急。”他顿了下，再次询问：“所以，你方便吗？”

裴拥川垂眸看向游沃垂在身侧的手，看着他因为紧张和谎言而不自觉蜷紧的指节，发出一声很轻的笑。

“没问题。”裴拥川说，“你拿去用吧。”

游沃是真的没想到裴拥川会答应的这么快，而且还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甚至都没有为难他。

本来在开口之前，他都设想过很多场景，以及各种不同的应对方法。

可在裴拥川面前，这些都没有用了。

游沃惊讶许久，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他确实是很轻易地就从裴拥川这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需要交换，不需要妥协，更不需要付出什么东西。

在这一瞬间，惊讶转变为惊喜，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感激。

“谢谢你。”游沃真诚地道谢，他实在是太需要这份药品。

裴拥川说：“小事。”他话锋一转：“不过，等一会儿我们要一起去领取处，登记好药品的移交使用。”

按学校的规章流程，药品的使用者如果出现转换，应当去领取处做好登记。

游沃刚想点头，可却被突然闪过的想法制止住动作。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怔愣，旋即便变得犹豫和不安。

裴拥川将游沃表情的变换尽收眼底，他主动问：“有什么不妥吗？”

游沃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能不去登记吗？”

没给予肯定或否定的回答，裴拥川走近了些：“游沃，你在顾虑什么呢？”

察觉到裴拥川的靠近，游沃没再像上次那样产生抵触反应，他只是微微低下头，神情难辨地想着答复。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裴拥川垂眸看着游沃莹白鼻尖的弧度，轻笑着问：“你会给我造成什么困扰？”

游沃没回答，只是抬眸，静静地与他对视。

在四目相接的瞬间，裴拥川好似连接上游沃脑中的想法，那双平静、好似再也不会察觉到任何伤痛黑眸背后的难言之隐，也在一瞬间传达至裴拥川脑中。

裴拥川的笑意淡了些：“宴越重？”

游沃收回视线，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想让裴拥川知道原因。至于其它的，有关他和宴越重之间的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不必也不会和裴拥川说太多。

有些时候，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游沃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任何一个很好的人，任何一个能够拥有光明前途的人，被无端牵扯进来。

他的罪孽已经很深重了。

“所以，可以不去登记吗？”游沃问。

没等裴拥川回复，他又态度真诚地保证：“我不会做任何违反校规的实验。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也绝对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你放心。”

明明当下裴拥川应该严肃一些，认真地去审视游沃的一举一动，可当他看见游沃一板一眼、一字一句地落下近乎天真的保证，不知为何，他竟莫名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可爱。

原本淡下去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唇边。

裴拥川毫不吝啬地给出自己的夸奖：“游沃，你真的挺可爱的。”

游沃认真严肃的神情僵在脸色，错愕使他开口：“什么？”

“没什么。”裴拥川克制住自己想揉对方脑袋的悸动，转身盖灭酒精灯，边移开萃取口，边说，“如果你确实有所顾虑，就不用登记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裴拥川将视线从量杯上移开，浅茶色的双眸注视着游沃，温柔的笑意中带着打趣：“充分相信你。”

裴拥川的笑太温柔，温柔到好似连实验室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都变得柔和起来，清清冷冷地洒进游沃眼中，给他带来晚风一般的温和的凉爽。

此时的游沃不受控地想起，前段时间他在新闻频道上看见的裴拥川。当时的裴拥川正陪父亲参加慈善活动，去到流放星球关爱底层孩童。

具体去做什么游沃没关注了，对于裴家的善举，媒体又是怎样大肆赞扬的，游沃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新闻播报快结束的最后一幕，镜头定格在裴拥川垂眸看向围他身边孩童们的那一刻。

裴拥川的眼型中和了狐狸眼和杏仁眼，虽圆，但却在眼尾有着拉长和上扬。再加上裴家自带的基因，使他眼周的皮肤自带一圈淡棕色近似于茶色的阴影，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

可在这样的眼型之上，却有着一双又软又长的睫毛，像是大尾墨蝶停留在他的眼睛前。

有着睫毛的加持，攻击性被转化成坚韧和坚定，甚至当裴拥川垂眼时，还会给人一种莫名的神性。

游沃记得很清楚，那一幕的标题是‘帝国的神明之眼，裴氏次子善举显真情’。

媒体的标题向来都是夸张事实、哗众取宠的，可在这件事上，游沃却觉得媒体描述得十分切实。

裴拥川的眼睛就是神明之眼，带着温柔悲悯，怜爱众生的神明之眼。

而游沃，在这一刻，在与裴拥川短暂相处的这一刻，荣幸成为被他温软光芒照到的众生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