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夕染病半月，从抵达蜀地后，就被谢钦鹤安置的驿站密院里睡觉。

施宁平时虽然跳脱豁达，可面对治病一事，却是少有的沉稳。

她一言不发地跟随谢钦鹤踏入密院，迎面走来个灰衣嬷嬷。

嬷嬷身材高挑，盘着高高的发髻，脸颊和眼下布满细纹。她步履稳健，出来迎接谢钦鹤，对他和施宁轻轻一礼，奕奕有神地望着施宁道：“想必这位就是蜀地郡主了吧？”

她的目光坦荡有神采，敢于直视谢钦鹤，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的奴人。

谢钦鹤对她的态度亦很恭敬：“嗯，郡主良善，愿意出手搭救近夕。我与郡主去看看近夕，尚且未曾用饭，劳烦姜嬷嬷去做一桌菜。”

姜嬷嬷拱袖颔首，又对施宁行了跪拜大礼：“近夕能得郡主所救，是她大福。郡主不受限于身世贵贱，更是世间难得的圣人。”

“近夕神志不清，连说话都不能，老奴在此替她感谢郡主的大恩大德！”

施宁自认自己一身臭毛病，最怕被捧得跟圣人一样高，忙扶她起身：“嬷嬷别这么说，行医救人乃是医者常事，若我有能力，必然会让近夕姑娘康复。”

姜嬷嬷眼含泪花，抹着眼睛百般感激地望着施宁，又依依不舍看了眼院屋的方向，这才去了厨房。

密院建在驿站深处，四季常青的绿树成荫，参天大树挡住飞雪，院子里干净不染白雪。

施宁跟随谢钦鹤走过干净的青砖路，进了屋内。

甫一踏进屋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施宁皱了下眉，望向腥味儿飘来的方向。

雕银镂扇的宽大屏风遮挡住床榻，透过镂空的菱形格子，施宁隐隐绰绰看见榻上躺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

她没甚气息，恍若死人，瘦得无法撑起床被的形状，就好像床被下没有人身。施宁走到床边看着，差些就要以为床上只是摆了一个人头。

床头边的雕花云木小柜上，摆了个青花印瓶。看样子原先是插花的，现在它却发着一股恶臭味。

“这是什么？”施宁奇怪地走过去。

“别去，”谢钦鹤探手拦住她，脸色沉重：“是近夕呕出来的血和秽物。”

近夕病后不仅吃喝什么就吐什么，还隔三差五就要呕一大口黑血。原本一个好好的人，短短时间瘦成了竹竿，生息几乎全无。

施宁漂亮的眉头拧紧，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姑娘，坐在她身边为她把脉。

谢钦鹤只见她一对柳眉越拧越紧，他顿觉不妙，想开口问她是否很棘手，又担心扰了她思路，见她神色严肃，不由得跟着紧张。

近夕和远朝不仅是他的爪牙，更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情谊，少了任何一个他都悲恸不忍。

屋内仅有烛火噼啪，寂静须臾，施宁松了近夕的脉。

谢钦鹤这才敢问：“很棘手吗？”

施宁没答，她看着那装了近夕呕吐物的青花印瓶，伸手就要去拿。

这次谢钦鹤没再阻止。

治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施宁也许是从近夕身上看不出什么，才把思路转向她的呕吐物。

可是近夕不仅是奴籍，她吐出来的污秽更是恶臭难言，就连看着他们长大的姜嬷嬷都难以忍受，施宁却要观察。

谢钦鹤心内百般触动，她跟近夕素未谋面，却愿意为了救人做到这般地步。

他想起那些因她所救活下来的难民，再看施宁认真的模样，真心认为她当得起一声‘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