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猛猛灌了一杯酒，拔高声调：“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不能有话直说吗，怎么总爱打哑谜？”
迟垣不置可否，食指叩叩桌子，一耸肩：“打个赌？猜猜他接下来会去哪儿。”
“轻衣在哪儿他就去哪儿。”沐风眨下眼，聪明地说。
迟垣一脸讳莫如深：“我赌他会去贾氏山庄。”
沐风问他有何依据，迟垣说只是猜测。沐风撇嘴，说他怎么跟云子清学坏了。
茶馆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场所，用过膳后，两人分头出门了。
直到卯时夜色笼罩，两人才回来，点了几份小菜和两壶酒。
“传言不可全信。”迟垣神色匆匆，按下剑鞘，揉了揉眉头，对沐风说：“我去找林术，知道了一些事情。”
“林术？”沐风想起来这么一个人，“开赌场的，林老三？”
“是。”
“怎么，他不关心他的赌场和美人，倒关心起死人来了。”
“贾夫人给他发了请柬，他没理会。”迟垣举起酒杯。
余光瞟向一侧，一个短小精悍、刀疤脸的男人正大口吃肉，两人虚虚对视一眼，迟垣仰起脸，淡淡收回视线，喝了一口酒，喉间一股辛辣。
他继续说：“林术一个手下，和贾源的家仆是酒友，那家仆喝醉后吐露，说贾源下葬那日，他被安排去抬棺。七颗长钉钉死棺材，封棺严密，他抬着棺材觉出不对来，那棺材重量不对，仿佛抬了一口空棺。只是他拿钱干活，想着此事和他无甚关系，就没有多想。”
沐风摸下巴：“当真？”
迟垣思忖：“那日，师父吩咐我带走贾源的尸体，我去无名冢开棺，里头确实是空的。”
“林老三呢，他怎么说？”
“他说此事蹊跷，得不偿失。”迟垣扶额，“他素来看不惯贾源暴发户的派头，说死便死了，什么厚礼他不稀罕，不想去。”
“嘁，装什么呢？”沐风咬牙，“要我说，像苏娘这般，爱财如命又招人喜欢的，才最是可爱。”
两人边吃边聊，打探到的消息有限，具体如何还得亲自去会一会。
沐风问了几个小药铺，打听到贾夫人花钱请了一些郎中大夫，其中还有两名巫师，好吃好喝请他们住在山庄，说是要为贾老夫人看病，老夫人痛失儿子，悲痛万分，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卧病在床。
沐风质疑道：“贾夫人找的这些人简直像江湖骗子。为何不去邀请真正有本事的医师？”
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迟垣：“……”
迟垣说：“现在她邀请你了。”
深夜。
云子清伫立在窗边，静静凝视上空的明月。
一声悠远的鸟鸣声划破寂静，他抬起一条长腿，踩着窗棂借力，弯下腰，轻轻用力一跃而出，踏在夜空中，轻飘飘飞了出去。
空气湿意微凉，伴随起伏的虫鸣声，这道身影轻盈若夜空中诡异的的红蝶，点在半空中，依托于天地，悄无声息地飞入一片阴暗的森林里。
草丛高高低低，一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站在那儿，云子清平稳落在那人前方。
“阿意。”云子清走到那人跟前，喊她。
唤做阿意的女孩儿扭过头不看云子清，一双杏仁眼圆溜溜的，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哼了一声。
云子清无奈一笑，俯下身，捏她鼓起来的脸颊。静谧的夜晚，声音像一股湿润的流水：“你约我来无名冢，是为了对我生气么？”
“我生气还不是为了你么？”阿意眉头拧在一起，严肃道，“我担心你忘了时间，忘了回去。”
云子清虽笑着，在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面前，面带倔强。
阿意翻了个白眼，表情稍微缓和，说：“算啦，不回就不回，我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她面容天真，声音清脆：“我们要找的东西，确实在贾源手里。只可惜他夫人太聪明，先一步把他的尸体藏了起来。我没有找到。”
“无妨。”云子清说，“我去探一探。”
“你怎么探？让你的迟垣去查不就好了？”阿意笑嘻嘻的，“我看你把他玩得团团转，还挺厉害的呢。”
云子清脸红一片，抿着嘴笑：“姐姐，你最了解我，别打趣我。”
“你从宛城一路跟踪他，如今到了灵城，为何不跟他一起去贾氏山庄？”
阿意背手踱步，“依我看，你若是提出来和他同行，他应该不会拒绝你。”
凉风从云子清耳边穿过，吹得云子清清醒一些。阿意说的或许对，不过迟垣对他只是好奇和怀疑，称不上几分信任。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不愿自作多情，他宁愿迟垣利用他。
他有许多许多迟垣想知道的消息，可以作为筹码提出交换条件。
迟垣不问任何事，对待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那么……
他对任何人都这样么？
这几天的相处，云子清有些庆幸，又感到失落。
阿意看他这副伤春怀秋的模样，两手一摊：“行了行了，是我坏了你的好事，我不该把你喊出来。”
阿意说：“那个人还活着，一定万事小心。”
“我明白。”
两人简单交谈，云子清便回去了。
算算时间，迟垣明天就该去山庄了，若是不顺利……他干脆趁夜潜入，谨慎一些，应该无事。
云子清在心中规划好下一步，眼前突然一阵眩晕，险些从空中落下去，他伸手抚摸发热的眼睛，温度灼热，如蚁蚀骨之痛从体内钻出，云子清面色苍白，冷汗瞬间浸湿鬓发，他手指发颤，哆嗦着从怀里掏一枚药丸。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他的眼睛，一定感到非常震惊，这双漂亮狭长的眼睛中，有两颗由浅转深的鲜红瞳孔，镶嵌在深邃幽暗的眼眶中。
云子清面色痛苦地阖上了眼，他用力喘了口气，在夜空中轻点两下，向前飞去，没过多时，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原貌。
那扇窗户还开着，云子清轻巧地飘入房间，夜晚又恢复了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