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谢玉蛮脸色铁青,她未有任何犹豫地将桌上茶具扫落在地,在银瓶的惊呼声中捡起碎瓷片抵在咽喉间:“你敢乱来,我就敢割喉。”

谢归山很意外:“你竟是个贞洁烈女?”

他向前踏了一步,谢玉蛮的手果然往下压了寸许,谢归山站住了脚步,拧眉看着她。

谢玉蛮毫不示弱地看过去,她眉眼的认真,终于让谢归山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没说什么话,转身就走了。

银瓶冲到谢玉蛮身边,焦急地检查她的脖颈,谢玉蛮的脚有些软,拂开银瓶的手:“我没事。”

银瓶哭了:“姑娘下回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谢玉蛮疲惫地道:“你当我愿意?方才他的眼神当真有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她是真的怕了,才会兵行险着,否则怎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毕竟是如此的惜命。

银瓶哭道:“姑娘,我们告诉夫人吧,夫人一定会替姑娘做主的。”

谢玉蛮没说话。

*

次日,谢归山正式向李琢下了战书。

李琢的昏招已在昨夜传遍蓬莱殿、忠勇伯府、理国公府,贵妃还来不及将他宣进宫就听到这消息,眼前几乎一黑。

她清楚得很,李琢怎么可能赢得了谢归山,他毕竟是作为温润公子养出来的君子,而不是谢归山这种只会在战场上靠性命厮杀的莽夫。

而且,李琢先算计谢归山不成,谢归山必然怀恨在心,届时不知还要如何报复回去。

那毕竟是个能把忠勇伯的腿打断的虎人,贵妃不敢小看他的莽劲。

更要紧的是,贵妃太了解自己的外甥了,他从小就在赞誉声中长大,被人追捧惯了,几乎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如果谢归山真的把他打败踩在了脚底下,那么,在李琢的心里,他一辈子都会是谢归山的踏脚石。

这对于李琢来说,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贵妃理解李琢的心情,她也不愿让亲外甥做别人的踏脚石。可是,战书是谢归山下的,但命令却是皇帝给出去的。

怎样才能让圣上收回成命?贵妃蹙眉未展时,理国公夫人匆匆进宫了,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谢玉蛮竟然是个假的!

定国公府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贵妃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能让谢归山失宠的机会,她立刻详细询问理国公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理国公夫人一想到自己那芝兰玉树的儿子被人欺骗戏耍,竟然要娶谢玉蛮那种卑贱之人为妻,悲愤不已。

她怒道:“我昨儿出城拜佛,恰巧撞见几个衣衫褴褛之人在打听定国公府,因提到了谢玉蛮的名字,我的婢女就上心听了几句,惊讶地发现那两人竟然自称谢玉蛮的亲嫂和亲舅母,因为老家没了活路,无奈背弃当年收养的契约,来长安找谢玉蛮。”

她取出了收养契,交付贵妃,怒气更重:“契纸发黄,可见年头已久,契书白纸黑字,做不得假,更要紧的是,上面还加盖了定国公的印章。几个平头百姓,哪来的定国公府的印章?这分明就是定国公盖的。”

贵妃已将契书看完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天众二十三年,定国公至永州遇水匪,顾氏夫妇同船遇难,定国公怜惜襁褓里的女婴无依无靠,因此决定收她为女儿,顾家家贫,得白银一百两,遂成契。

理国公夫人道:“娘娘可知谢玉蛮并非定国公府血脉?”

贵妃摇头,她收起契书,见理国公夫人还想说什么,她摆手道:“那些人在宫门外候着了吗?”

理国公夫人忙道:“准备下了。”

贵妃起身:“本宫这就去面圣陈情。”

*

东朝堂内,圣上看完战书,正找谢归山谈话:“少年意气,怎么连一刻都忍不了。”

圣上临朝四十二年,早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他的每一寸肌肤,即便那么贴合他的头骨,但当纹理被牵扯成一个又一个表情时,仍然让人产生一种感觉——这些肌肤骨头都是属于那把宝座。

在定国公眼里无君无父的谢归山,在谢玉蛮看来粗鲁无礼的谢归山,此刻正宠辱不惊地坐在御赐的座椅上,淡然道:“陛下要末将做什么,末将就做什么,他敢伤陛下的脸面,末将就会把他狠踩在脚底下。”

圣上大笑起来,他将战书拍在桌上,疾步往下,到谢归山身旁的座椅上坐下,那矫健的身姿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是个老人了。

他欣慰道:“你啊,确实是最像魏云的。”他露出了点怀念的神色,“可惜天妒英才,叫他死得那么早,把朕的宏图霸业都弄乱了,害得朕只能跟一群虫豸虚与委蛇。”

“朕错用了忠勇伯,朝中的大臣便揪着这个错处不放,一直上书指责朕,朕做什么都是错的。魏氏更可恶,竟然敢伙同戾太子党造朕的反,于是朕杀了戾太子一脉,扶持了三皇子,还杀了三皇子的母妃,就为了不再发生后宫干政的事。贵妃倒是谨小慎微,一直伺候朕,可等她有了儿子也不一样了,她也想要那个位置了。”

“她培养李琢,妄图把她的外甥培养成翩文坛领袖,在士林一呼百应,可是朕第一眼看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培养的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戾太子。朕不高兴,朕要的是魏云,不是戾太子。可是现在看起来,李琢连戾太子都比不上。”

“贵妃太自以为是了。”

皇帝轻叹,落在谢归山耳朵里,确如雷霆之声。

他不动声色地坐着,只垂眼肃目,像是在倾耳细听。

这时候,太监报:“贵妃有急事报于陛下,现呈证据于陛下。”

谢归山才微微抬眼。

圣上不悦地蹙眉:“她能有什么事?替她的外甥求情?”

他取过那份收养契书扫了眼,神色一顿,露出了玩味的笑,随手就把契书递给了谢归山:“她竟然搞来了这种东西。”

谢归山扫了眼:“大抵不是贵妃亲自搜集,而是末将的二婶操持。”

城外的刺杀可以敷衍任何人,却不能瞒过这位陛下,谢归山早就进宫陈情,就连那次剿杀也是在圣上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可惜谢玉蛮没有过问其中的细节。

因此,也就不知道当时谢二夫人做下的其实是三手准备,在她面前挑拨兄妹关系,去谢归山面前挑拨兄妹关系,以及找到她的家人让他们来长安。

圣上宣贵妃觐见。

贵妃跪在宝座前,不胜惶恐地向陛下陈述这一‘令她震惊’不已的发现。

谢玉蛮虽为皇室公主的外孙女,但毕竟是谢家人,但她仍坚持将此事定性为定国公有意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如此的努力,当真令人为之动容。

圣上道:“朕早就知道谢玉蛮并非谢家女。”

贵妃酝酿的情绪都被这话堵在了喉咙里,她震惊到竟然在此刻抬头直视天颜,直到这一刻,她看清了圣上的神色,让她如坠冰窟,有种玩物终于清醒的恐惧感。

圣上早就知道谢玉蛮并非谢家女,却还是将给李琢赐婚,这分明是为了侮辱理国公府。

侮辱她,侮辱皇儿。

圣上欣赏了会儿她的神色,方才假惺惺地开口:“谢玉蛮虽不是谢家女,可自小养在定国公膝下,贞静淑仪,敏心巧意,堪为高门妇,但看起来,这赐婚反而赐出仇了。”

贵妃只觉这话刺耳,她俯身哭道:“陛下,谢玉蛮真正的家人正在宫门外等待传召,理国公夫人遇见她们时,衣衫褴褛,几乎以乞讨为生;那顾家因家贫,竟然将家中妻子典出为妾,毫无人伦可言;当年立锲为誓,亦已钱货两清,今日又出尔反尔,是为无信。臣妾实在不忍皇儿有这样的母族。”

圣上问:“你的意思是叫朕收回成命?”

贵妃哭求:“请陛下为皇儿考虑。”

圣上问谢归山:“你呢?”

谢归山起身:“谢玉蛮非谢家血脉,却占据圣上对谢家的喜爱,是为窃贼。但契立于她襁褓之时,她既不知情,就是无罪。”

圣上问:“此言为公为私?”

谢归山抬头,让圣上看清他脸上那莽汉独有的蠢笨笑容:“为私,末将就是看不惯定国公宠爱假女儿。”

圣上没说话,手敲扶手,东朝堂归于平静,唯有那近乎微声的响动一上一下牵动贵妃的心,仿佛铡刀上下。

圣上道:“看在皇儿的份上,朕准了。”

摁不死定国公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但能取消这桩对于理国公府而言屈辱不堪的婚事,也是桩大喜事,但此刻贵妃丝毫不敢松气,圣上这般悄无声息地就把理国公府上下玩弄于手掌之中,总让她有种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完。

圣上道:“朕想起来了,当时赐婚的旨意上写的是谢家女,而非谢玉蛮,既然谢玉蛮不是谢家女,她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叫妹妹嫁过去也是一样的。”

谢玉蛮没有亲生妹妹,只有二房的谢玉贞。

贵妃眼前一黑。

她再次确定,圣上针对的其实不是理国公府,而是针对皇儿。

这一次的比试,李琢危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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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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