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夫人迷蒙间听见床头有人正在说话，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她睁开沉重的眼帘，子女们垂泪的脸庞若隐若现。
赵北辰一声惊吼道：“都哭什么！母亲有孕是喜事，都把眼泪擦干净！”
谢坤团着袖子在旁憨笑。
曾大夫人被谈嬷嬷扶着坐起身，怔怔道：“有、有孕？”
谈嬷嬷含笑道：“是啊夫人，咱们府里又要添孩子了。”
曾大夫人今日里大喜大悲，整个人木讷讷回不过神来。
谢牧庭在旁笑道：“母亲，您好好休息，府里的事情我们自会料理，您只管把身体养好，为父亲再添一个孩子。”
曾大夫人闻言却愁苦起了脸。
谢牧屏忙道：“娘，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往后一定好好读书，再也不跟晨丰哥哥胡闹了。”
曾大夫人苦涩发笑。
赵北辰见她神情低落，笑说：“方才惠亲王妃来做客，原是想来探望你，见你睡着就走了。”
“她怎会突然来探望我？”曾大夫人茫然道。
“还问了沁芳的事情。”赵北辰戏谑道，“许是为了长生的亲事在奔走。”
谢沁芳在旁涨红了脸。
“怪不得长姐着急来说亲，原来是怕宁郡王捷足先登。”曾大夫人琢磨了半晌，扬起笑道，“宁郡王好，宁郡王好。”
“不行！赵长生不行！”谢坤突然吼了一声，见众人向他投来视线，瞬间气弱道，“他、他如今连个宅子都没有，还住在惠郡王府里，沁芳嫁过去是寄人篱下。”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曾大夫人责怪道，“惠亲王妃是你堂妹，住哪里都亏待不了沁芳。”
赵北辰狐疑地看着谢坤，转而又笑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母亲只管养身体。”
曾大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情自然是高兴了，只是有许多事情她仍放心不下。她将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赵北辰说话。
“你来了这么久，我还不曾与你单独说过话。”曾大夫人挤出笑来，看着赵北辰笑逐颜开的脸，忍不住心头柔软了下来。
赵北辰道：“母亲你说。”
“沁芳的婚事自有国公爷看着，沁菲沁茹的婚事你可得上些心，另外......”曾大夫人面色讪然道，“如今你管家，府里的账簿你看得清楚，咱们虽然有些家底，可架不住孩子多，分到每个人手里，能置备的聘礼嫁妆也就不多了，聘礼还好说，嫁妆是女儿家的底气，嫁妆薄了，越是高门出去的，越是被人笑话，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赵北辰笑道：“我明白，母亲让我开源节流，多攒些银子给沁菲沁茹备嫁妆。”
曾大夫人颔首道：“还有，若是你公公问你拿银子，你切不可给他，若是被二房知道了，兴许会生出事端来。”
“好，我知道了。”赵北辰按着她躺下，“你休息吧。”
“还有还有。”曾大夫人挣扎着坐起身，“牧庭原来院子里那些奴才，虽是刁钻了些，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他们也是审时度势用错了地方，若是你已经消气，不如将他们买回来。”
赵北辰哈哈笑了两声：“母亲放心，不过是吓唬他们罢了，人还在我手里，先挪去了别的地方帮忙，过阵子再安排他们回来。”
曾大夫人放心地躺下，又想问谢牧庭的事情，张了张嘴仍是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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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坤！你给我站住！”
赵北辰一声怒吼，把谢坤吓了一跳，双腿比脑子先停了下来，战战兢兢转身看向赵北辰，他怔了半晌又反应过来，立马昂首挺胸道：“你！你凶什么凶！公爹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来人！我今日要执行家规！”
赵北辰气势汹汹走向他，劈头盖脸问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赵长生怎么了？我们赵家人是得罪你了？个个惹你不痛快？”
谢坤有苦说不出，哪里是赵长生得罪他，分明是他没脸见赵长生，惠亲王虽谅解了他，可此事赵长生却不知，倘若他当了赵长生岳父，有朝一日赵长生得知真相，那谢沁芳该如何自处？
谢坤挠挠脸，眼睛看向别处。
赵北辰环着手臂绕着他打转，谢坤被他看得不自在，到处找谢牧庭身影。
赵北辰撩起袖子甩胳膊，凶相毕露。
谢坤拔腿就跑，如临大敌般朝四处喊道：“牧庭！牧庭！你夫人要杀人啦！”
儿女们在后头远远地看着，眉头蹙得死紧，满脸都是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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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北辰吓唬了谢坤一顿，可谢坤嘴上像是缝了线，吓得脸都白了仍一字不吐，赵北辰只好放过他，转头又把谢牧庭堵到了屋子里。
谢牧庭知道瞒不过他，从曾大夫人院里出来后就去请示了镇国公，赵北辰心思深，有些事情若是瞒他反而不妥。再者，谢牧庭打心眼里不想与赵北辰分彼此。
赵北辰听他说完却陷入了深思，沉吟道：“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谢牧庭亦点头道：“他们远在稻香州，你大舅父霍千欿尚且有办法将信转交至圣上手中，且不通过你小舅父，他这般手段，又岂会不知永昌侯与我父亲的近况，这封信表面上是谅解书，可事实上却是告发书。”
赵北辰道：“他们不知父皇心意，若没有这封书信，他们贸贸然回来，必然身陷囹圄之境，这封书信是将选择权交给父皇，无论父皇如何抉择，是杀是放，他们皆可顺从父皇心意。”
谢牧庭道：“可眼下他们已经回来半年，也未见有什么动静，不免是我小人之心。”
赵北辰心头发沉，安静了一会儿又骂道：“那永昌侯可真不是个东西，犯了此等罪行，还到处宣扬他与惠亲王兄弟情深，长生回来后又眼巴巴要把曾善柔嫁给他，真真是唯利是图的畜生。”
谢牧庭不置可否喝了口水。
赵北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气鼓鼓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没有。”谢牧庭放下杯子，托腮笑看着他，“你呢？”
赵北辰挑眉：“我这人坦率得很，半点秘密都没有！”
“那就好。”谢牧庭将他扛起，“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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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定在十月里，赵北辰提前两日让周家兄弟去安亲王府借了几盆珍稀兰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省一两是一两。
赵北辰还是第一回亲自操持宴会，兴致盎然得很，大清早去了老夫人院里请安，叽里咕噜讲了一堆话，老夫人听得头疼，笑呵呵道：“这屋子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辰儿你热闹。”
辰儿？谢牧庭蓦地转眼看去，就见老夫人亲昵地拉着赵北辰的手，满眼皆是慈爱，曾大夫人在房里养胎免了请安，尤二夫人看红了眼，满腔都是怒气。
同是嫡子，全天下的好事都被大房给占了，爵位是大房的，管家权是大房的，曾大夫人不讨老夫人喜欢，可转眼就来了个长歌善舞的赵北辰，把老夫人哄得团团转，原想着曾大夫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转眼半老徐娘就怀上了孩子，哪里还管得赵北辰赵西辰。
尤二夫人正在出神，赵北辰喊了她两声，吩咐道：“今日来做客的女眷，就交由二叔母与四叔母招待，打起精神来，别冷落了宾客。”
尤二夫人扭扭捏捏称是。
老夫人摆摆手道：“既安排好了，就各自去忙吧。”
谢牧庭刚站起身，赵北辰便道：“你坐下，再陪祖母说说话，整日就知道办差，也不挤些时间陪陪祖母，真是不像话！”
老夫人笑得乐不可支，半点端不住架子，直说：“你这孩子，真是个鬼灵精，快去忙吧！”
赵北辰笑嘻嘻，风风火火离去。
待众人离去，老夫人笑叹道：“你这新夫人真真是个人精，谁都甭想拿捏他！”
谢牧庭低着头笑。
老夫人笑问道：“你们私底下可好啊？”
谢牧庭颔首道：“他待孙儿温柔体贴，孙儿很是感激。”
“他驭下宽严并济恩威并施很有一套，对叔嫂弟妹出手大方不拘小节，对我这老祖母又极富耐心，时常过来陪我吃饭。”老夫人凑近谢牧庭，用纨扇遮着脸，小声道，“很愿意费心思。”
谢牧庭笑道：“他是真心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有这份孝心，我便喜欢他。”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瞥一眼谢牧庭道，“牧庭啊，这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娶妻求贤淑，辰儿身份金贵，又持家有道，这世上再难有比他更好的正室夫人了，国公爷这次不曾看走眼。”
谢牧庭眼神疑惑看着她：“祖母何意？”
老夫人抿了抿嘴道：“我虽不知你那心上人是谁，可辰儿如此已是难得，你该好好待他，旁人也便罢了，你若纳了心上人为妾，往后宠妾灭妻便不好。”
谢牧庭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从前赵北辰身份敏感，他自然不敢提，后来便也忘了，没成想祖母竟还念着这件事情。
谢牧庭忙道：“祖母聪慧，怎么看不出来，北辰便是我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老夫人拿扇子打他的脑袋，佯怒道：“休要糊弄我，当祖母是傻子不成？你喜欢他，你日日早出晚归，成婚第二日就办差去了，哪里有这样的喜欢？”
谢牧庭笑容满面道：“孙儿想建功立业，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同是尚皇子，沈容官居从一品，孙儿自然也不想落后。”
“当真？”老夫人狐疑道，“那你说他容貌......”
谢牧庭打断她道：“容貌倾国倾城，祸国殃民，都是牧屏添油加醋，还到处传播！我夸他容貌是顶好的，却也没有这般浮夸，回头就去教训那小子！”
老夫人哈哈大笑：“你们这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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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