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谢牧庭九月处斩,三月底,各处的请愿书都送入皇城,齐嬷嬷领着侍女们将所有的绢布缝合在一起,赵北辰坐在摇椅上,心潮汹涌等待着明日。

近黄昏时,周一善走来禀道:“都收拾好了,分量不轻,明日得找几个人抬着过去。”

赵北辰道:“你去告诉谢家人,明日让他们随我一起去敲登闻鼓。”

周一善点点头,立刻去办。

赵北辰精神疲惫,他搓了搓脸,对齐嬷嬷道:“今夜都早点休息,待明日好好闹一场。”

齐嬷嬷送他进房间,看着他爬上床,点燃了他素日里喜欢的沉香。

赵北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想起谢牧庭,这几月他隔几日拨空去一次刑部大牢,那呆头鹅一点也不着急,蹲着大牢也不懈怠,每日修炼内功,万一真的脑袋搬家,这一身武艺也不知有何用场。

赵北辰迷糊间睡了过去,睡梦中闻见一股烧焦味,他身体疲重睁不开眼,不断听见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直到周一善冲进房,扛起他往外跑,他方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

奴仆们陆续从宅子里出来,赵北辰蹲坐在地上看着漫天大火,他失去神智般大笑,笑得眼泪掉了出来,众人在旁劝不住他,望着那火光冲天的宅子,均默默垂泪。

万民请愿书在瞬间化为灰烬,他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最终变成了一场笑话。

赵北辰跌跌晃晃站起身,疯了一般张牙舞爪地笑,最后奔跑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众人不知他要往何处去,齐嬷嬷留下善后,让周一善赶紧去追。

赵北辰一路冲去永昌侯府,用尽了所有力气拍门,门房管事来开门,还未等问,赵北辰一把推开他,气势汹汹往里走,周一善连忙去拦他,赵北辰顺手拔出他手里的剑,持着剑走向后院。

“爷,不要冲动!未必是永昌侯!”

“一定是他!不是他还能有谁!”赵北辰红着眼道,“牧庭若是活下来,必会替父报仇,这天下间最不希望他活下来的人就是曾天顺!”

赵北辰甩开周一善的手,怒不可遏往里走,砸了一路的东西,直逼永昌侯房间。

永昌侯本就心里不痛快,见赵北辰送上门来,即刻让护院擒了他,要报上次之仇。

周一善来时只跟了三五人,眼下与赵北辰一起被护院围在中央。

永昌侯披着外衣出来,冷笑道:“赵北辰!你别以为你还是曾经的天潢贵胄!你一介庶民敢夜闯永昌侯府,便是闹到圣上面前,也要砍了你的项上人头!”

“少拿圣上吓唬我,我告诉你,曾天顺,从这一刻开始,我赵北辰与你不死不休,新仇旧账我跟你一起算!”赵北辰举起剑指着他,怒气凛然道,“你且给我等着!”

周一善挥了两下剑,将护院呵退三步,护着赵北辰离开永昌侯府。

待出了门,赵北辰问道:“可有人受伤?”

周一善摇头。

赵北辰颔首道:“走,去住客栈,找皇城里最顶尖的住。”

消息翌日就传遍了皇城,永昌侯烧了赵北辰在城南的宅子,一并烧了他筹备数月的万民请愿书,昔日盛宠一时的三皇子如今流离失所,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只能在客栈住下。

*

四月里,曾垚娶妻,因太子妃病重,亲事不敢太招摇,只简单摆了几桌,赵北辰派人去送礼,等开席后,往各桌席面上倒了一桶蛇蝎蜈蚣,吓得新嫁娘当夜就躲回了娘家。

还未等永昌侯缓过来,夜里府邸就着了火,火势虽然不大,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未消停几日,府邸又着了火,永昌侯大怒,派人紧密巡逻,势要把放火之人抓出来。

放火之人还未抓到,出门时又被人泼了下水,堂堂永昌侯,太后亲外甥,满头腥臭与血污站在长街上,被周围的百姓看了好大的热闹。

这厢还未结束,庄子上的管事又来禀报,田里所有的庄稼都被匪人一把火给烧了,今年庄子上的收成全没了。

永昌侯忍无可忍,终是冲去了赵北辰所住的客栈里,赵北辰彼时正在玩木雕,直接让周一善将他打了一顿,老老实实躲在永昌侯府里也便罢了,送上门来岂有不招呼的道理?

永昌侯夫人进宫向太后诉苦,太后实在无可奈何,让他们暂且忍忍。

永昌侯转头去报官,章之桥亲自去客栈,让赵北辰消停些,赵北辰无动于衷,当夜就把太尉府给烧了。

章之桥就这一个破宅子,还被赵北辰烧了外墙。

赵北辰就像一只满身戾气的刺猬,对谁都不客气。

永昌侯近来正值风口浪尖,他的事情,百官都避讳,可章之桥却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官场上人人称颂的清流好官,赵北辰如此跋扈,那些言官老臣便再也忍不住了,连连上折子参他,让刑部按章办事,应将赵北辰关入刑部大牢。

赵北辰这几月在皇城里各处求人签万民请愿书,其后又多番滋扰永昌侯,如今又烧了章之桥的宅子,圣上一道圣旨将他关进了宗人府。

赵北辰义无反顾走进那荒凉了许多年的宅子,周一善含着泪送他,临进门时,赵北辰面色淡然道:“按原计划进行,一定想办法将曾垚绑了。”

周一善哽咽点头。

赵北辰被关入宗人府的第二日,永昌侯闯入宗人府见他,彼时的赵北辰穿着朴素的旧衣,坐在密布蜘蛛网的破屋子里,年久失修的窗户漏了风,夜风卷着灰尘在屋子里乱窜。

永昌侯愤红了双目,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垚儿在何处!”

赵北辰淡淡道:“你们逼得我一无所有,我又岂能看你们畅快自在。”

永昌侯与他交涉无果,撕心裂肺大吵了一架后离去。

赵北辰从袖中摸出小瓷瓶,拔了塞子,含泪吞下那瓶噬血消骨的剧毒。

永昌侯走后未几时,赵北辰中毒倒地,他口吐黑血,满面通红,手脚却冰冷,几乎与濒死之人无异。

再醒来时,已在养心殿偏阁。

*

赵北辰昏昏沉沉睡了十几天,睁开眼见到贤贵妃红肿的双眸,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妃,昔日种种委屈全部显露在脸上,他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出声,等圣上闻讯跑来时,他方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圣上满脸心疼将他抱到怀里,“别怕,父皇在这里。”

“父皇,他们要杀我,他们烧了我的请愿书,他们还要烧死我,父皇......”赵北辰喃喃不断喊着父皇,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哭得岔了气,病体还未痊愈,脸涨得通红,一路延伸到脖子,似是又要晕过去。

圣上连忙派人去请太医,赵北辰死死拽住他的手,哽咽不止道:“父皇......儿臣害怕,儿臣不想死......”

“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谁也不能动你分毫!”圣上眼神动容道,“朕即刻恢复你皇室宗牒,你好好修养身体,等你养好了身体,还和从前一样。”

赵北辰眼泪汪汪点头,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吸着鼻子啼哭,虚弱的身体战栗不止。

赵北辰在养心殿住了一个月,再未提谢牧庭的事情,言官们奏禀圣上,应将赵北辰挪出宫外,他如今无处可去,圣上心痛至极,恢复他皇子身份后,册封他为宸王,原先的府邸还给他,让赵思衡另寻一处开府。

老臣们认为于理不合,铺天盖地的折子送了上来,太后原先不想理会,可因赵北辰的事情,永昌侯被押入了刑部大牢,她如今不得不管,劝诫圣上不可违反礼制,将赵北辰恢复皇子身份已是逾矩,他无功无劳受封宸王,比之从前怡亲王时更高一阶,更是荒谬无稽。

圣上当面没有给太后脸色看,只敷衍了几句,翌日上朝时他革了两位言官之职,在朝堂上厉声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辰儿是朕的皇子,朕想怎么宠他就怎么宠他!”

太后在后宫收到消息,便知已无回头路,厚着老脸请圣上饶过永昌侯性命。圣上不肯轻易点头,只说暂时关押,小惩大诫,过几月再放他。

六月初,赵北辰挪出宫外,回到原先的府邸,赵思衡被赶去偏远处的破屋子暂住,待新府邸修缮好之后再搬走。

赵北辰仍有几声咳嗽,他盖着薄被坐在太阳底下,感受初夏时节的暖阳,身体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滋养出了新的力量。

*

赵长生手腕颤了颤,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打乱整副棋局。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赵长生向来平静的情绪骤然起了变化,他激动道,“谁能想到,那殚精竭虑数月得来的请愿书,是赵北辰一把火给烧了,谁又能想到,他自服剧毒,以一招苦肉计再攀巅峰。”

“可青姮分明来报,说赵北辰郁郁寡欢,痛哭流涕,都当那火是永昌侯派人放的。”枣儿讶异道:“圣上难道全然没有察觉?”

赵长生将打乱的棋子拾起,垂着眼缓声道:“真也好,假也罢,昔日疼宠至极的孩儿负气离去,如今身受剧毒,哭喊着要回家,哪怕这是苦肉计,该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服毒,这是一步无解的棋,圣上纵然知晓全局,怕也是千般心疼万般怜爱。”

枣儿面色愁苦道:“这赵北辰着实有些能耐。”

赵长生道:“随他去吧,他无非是要救谢牧庭出来,与我们的大计无碍,当下最重要的是太子动向,将太子拉下马,才能扶赵思衡上位。”

*

赵思衡被侍卫用麻绳捆起来,扔去了柴房里,他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道:“你凭什么关我?”

赵北辰面似纸白,他虚弱地坐在椅子里,面色淡淡道:“宸王府里没有地方给你住,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三尺之地。”

赵思衡憋屈道:“那你得管着我穿衣吃饭!”

赵北辰勾唇笑笑,撑着扶手站起身,瑶珠连忙来扶,待出了门,赵北辰吩咐道:“多找几个侍卫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瑶珠盯着苦瓜脸问道:“您的身体如何了?”

赵北辰揉着钝痛的腹部,淡淡道:“死不了。”他跨过一步坐上轿辇,抬着往寝殿去。

这小小的一段路,从前跑两步就到了,如今竟也要坐轿辇了,他扶着额头满脸疲惫,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手脚却冰冷的仿佛一个活死人。

周一善火急火燎跑过来,见他模样憔悴,忽然又缓下了步子,无精打采跟在他身旁。

赵北辰命人落了轿辇,周一善顺势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道:“太子府里传来消息,似是太子妃病情恶化,这两日谢宅门口有许多侍卫盯梢,东郊军营正在整军。”

赵北辰蹙起眉来,喃喃自语般道:“父皇放过了谢家,太子却仍要诛他们九族。”他心慌意乱抬起头来,急切道,“你去一趟振威将军府,务必将我小舅父请来见我。”

周一善应了声是,急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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