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拿着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回到房子，是北城一中，她躺在沙发上，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木制沙发响出吱吱呀的声音。

太阳透过阳台把客厅照的昏黄，桌子上摆放的相框，一家三口，她拿过来和通知书一起盖到身上，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太饿了。

饿了吃什么呢。

桌子上的面包，长了霉点她也没舍得扔，扣掉霉的地方放进嘴里继续吃，一整条面包吃完竟然还没什么感觉。

从公园山上摘的，晒干了的花椒，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嚼嚼吞下去，嘴麻了，胃也麻了。

花一块钱买了一包快过期的饼干，很干，没法下咽，她就把饼干泡着水发成一坨，一包可以吃两三天。

路过街边卖水果摊子，她能想起来地理老师在课上说的。

广西自然环境优越，土壤肥沃适宜各种水果的生长，比如说在北城很贵的芒果在那有时候烂大街都卖不出去，以后一定要去广西看看，她最喜欢吃芒果了，可芒果十块钱一斤。

最后想买个最便宜的橘子，老板却不情愿意卖，她摊开手里面的一块钱，人家最后心软送了她一个，她把橘子洗干净，橘瓣中间夹着皮一起送入嘴里。

*

因为高中不属于义务教学的范围，而且她父亲只是失踪，虽然极大可能是遭遇了不测，可李玖一直不愿意相信父亲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没办法给她免除学费。

苏岑雨一直记着她，给她申请了一个社会补助，来找她时，家里没有人，就这么跑空了两趟。

第三次来的时候从对门老太太口中得知李玖找了份工作，已经干了一个半月了，现在这个时间还早呢，得晚上八点多才能回来。

老太太还说这姑娘跟她妈一样，犟，这么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苏岑雨就等着她回家的点，又来了一趟，她在楼道里站着，不一会累了又蹲下去，灯因为没有人而暗了下去。

时间过了八点，表盘上的分针又走了几个刻度，哒哒的上楼声叫醒了楼道的灯，也让李玖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老师。

苏岑雨看着她是又瘦了些。

俩人进到屋里后，李玖让苏岑雨坐着，自己又学着以前家里来客人时，妈妈那样，苏岑雨没来得及叫她别瞎忙活，她就赶紧去倒水了。

苏岑雨放下手里的芒果香梨，清香顿时就充盈着整个客厅，并向四处蔓延。

桌子上有李玖没来得及合上的课本，高中的课程，是她在放假前苏岑雨帮她找的，翻了翻，一本书都有她用铅笔新添得痕迹，竟是都学完了。

李玖端着水从厨房出来，苏岑雨问到她去打工的事，得知她在一个火锅店刷碗，一个月六百块钱，干到现在也没给她结工钱。

又说现在有社会上的热心人，她申请了一个社会补助，每个月有五百块钱，要给资助人写一封感谢信，开学后尽量申请补助，能减免学费，苏岑雨要李玖一定要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好好学习上，不要想着怎么去工作。

但是已经付出的劳动，报酬还是要拿回来的。

李玖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老板说工资的下发要符合规定对清楚帐，李玖不懂，苏岑雨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一家自营的火锅店，一共就两个员工，哪有什么帐要清，她拉住来吃饭的客人，一个一个叫他们评理。

那老板气不过，争执过程中把苏岑雨一把推在了地上，老板也没想到她能干这样的事，倒在地上就不起来了，眼看着到饭点人越来越多，只好结钱了事。

至于学费的问题，其实按照规定是不能给李玖免除学费的，因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失孤的可怜孩子，也不是那种一骑绝尘的全科性学霸。

语文和英语稍拉她的分，可学校考虑她的情况，了解讨论后还是决定免除一半的学费，加上社会补助还有奖学金，平时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钱她省吃俭用，也足够她活下去。

上了高中，李玖个子抽了条似的长，穿着棉服也不显臃肿，鼻子出了暖气就冻得通红，本来就俏丽的脸更是显得的清艳无比。

她一边朝门口走，眼睛一边打量着，学校门口经常有些骑着摩托车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人，一开始见了她只是吹口哨，问她处不处对象。

后来就是骑着车跟着她，跟着跟着一会又蹿的没影。

临近过年，李玖被身边喜气洋洋的氛围渲染的也变得轻松了些，没把这当回事，苏岑雨让她跟着回家过年。

她不好意思去也不知道怎么回绝，看出她的不自然，塞给她一袋子卤好的肉就让她回去慢点，放她走了。

她回到房子关上门，一瞬间外面的人声瞬间好像都听不见了，这是冷清的房间带给她的，隔世的冲击，恍惚过后，才听见外面的声响重新涌进来。

外面鞭炮烟花齐鸣，屋内冷风人单俱寂。

电视里正在放着小品，她也炒了个菜，就着一桶泡面，掌声和笑声热闹的很，突然门铃响了。

她从猫眼看过去，是对门的王奶奶，她打开门，来人让她去家里吃年夜饭，李玖推拒说做好饭了不去，老太太是一定要她一起去唠唠嗑。

对面又出来两人，一大一小，大的是王奶奶的女儿，小的是她的外孙女。

小外孙女上前就拉着李玖的手，说要跟姐姐玩，三个人根本不管李玖的拒绝就把拉进了门。

家里面连着李玖才四个人，饭桌上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看她不动筷。

王奶奶把那一盘子削好的芒果端到她面前，又往碗里夹了很多菜，一边还哎呦哎呦的叫着手累让她自己夹，吃完饭难忘今宵一响，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李玖和那小外孙又玩了会儿就回去睡觉。

没到天亮就醒了，想着去喝口水，听见窗户外好像有细碎的声音。

李玖走到窗前去看，一眼就吓得马上撤回转身蹲下。

有一个人顺着排水管往上爬，他正在头往下无声的指挥着一个在地面上低头找什么东西的人。

一看钟表马上都四点了，李玖悄摸摸的跑出去，门关上了才发现手机和钥匙都没拿。

要去敲对面奶奶的门，又想着一屋子老弱妇孺。

大过年的，还是去找警察，警察局离这不远，二十分钟的步程，跑起来的话更快！

急匆匆的往楼下跑，脚步声扑通扑通的，刚出楼门就被拽住。

不好！

原来在她从窗户探出头时俩人就察觉到她发现了，俩人一合计，正好在家也不好动手，一个孤女，就等着看她会不会跑出来，她还真往外跑。

王智彪看了孙虎一眼，俩人对视间心照不宣，粘住她的嘴就往摩托车那个方向拖。

光线不明，李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等人把她拖到摩托车旁她才认出，这不是经常在学校门口蹲着的那些人其中的吗。

路上跟着她的人骑得就是这个车，她挣扎起来，孙虎怕被人发现，拿着棍想先把她打晕，棍子挥舞起来，王智彪一个没拽住，李玖左胳膊脱离了桎梏，抬起胳膊一挡。

嘶，这人下的仿佛是死劲儿，这一下给她痛的动不了。

王智彪看着她这个样子稍稍放开了她，抬起她的胳膊还做心疼状给她吹了吹，嘴里嘟囔着：“看给这宝贝儿疼的，你下手没个轻重啊，打坏了怎么办。”

孙虎也不在着急忙慌的，放下棍子，眼睛死盯着穿着睡裙只套着一件棉服的李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回道：“谁让她不听话。”

李玖听的毛骨悚然，这两人语气中好似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人看，她装作动不了的样子，只见其中一人拂开在她身上作恶的手，急道：“孙虎！现在急什么，赶紧走。”

他嘴上虽这么说，手却也不甘示弱的摸了上去，李玖眼泪哗哗的流，俩人看她动不了暗自流泪的样子笑出了声，猥琐极了。

“他娘的，哭成这样，真他妈会勾引人。”

“嘿嘿，赶紧去打火赶紧回去。”

孙虎打着火就示意他带着人赶紧上来，王智彪放开揽着李玖的手。拽着李玖的右手，自己先行坐了上去，想把她放到俩人中间。

李玖蓄力猛地一挥，王智彪一时不察让她挣脱了开，车子晃了一下，主要他们以为李玖被吓坏了，又挨了一棍，就放松了警惕，车还没扎稳，就被李玖猛地一踹，俩人带着车摔倒在地。

李玖疯狂的往外跑，撕开嘴上的胶带，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动静没有惊醒任何人，只好往小区门口跑，后面的人已经把车扶起来了，保卫室里也没有人。

完了，今天真的完了，早知道就待在家报警了，她绝望的继续往前跑，跑到马路上，周围半个人也没有，后面的摩托车的突突声越来越逼近。

突然，耳中分辨出了另一种声音——乌尔乌尔乌尔。

是巡查的警察！她焦急的四处张望，辨别出了声音是从前面要转弯的左边巷子里传出的。

慌乱中也来不及细想，就是往前冲，马上就跑到转弯处了，李玖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刺啦啾——

是车紧急刹车的声音，但是车还是碰倒了跑的飞快的人。

砰——惯性让李玖摔在地上。

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人上来扶她，模糊中李玖连来人的面容都看不清，她张嘴就是救命，说后面有人要抓她。

那警察看着她的穿着，在看向后面已经骑车掉头回去的摩托车，一把抱起她放到后座，另一人踩着油门就追了上去。

“喂，方安路，两个可疑人员，疑似绑架，叫两个人来，”邢柏丞说完就回头看着后面的李玖。

孩子惊魂未定还打着颤，裙子外面套着个薄棉服，左胳膊不太自然的向外撇着，可能是摔着了，右膝盖磨破了皮。

他递给这小姑娘一件厚棉服，调高车内的温度。

摩托车肯定是跑不过四轮，可它七拐八拐的，开着车的夏辽远一时也没追上。

李玖看着外面又乌尔乌尔来辆警车，从车里面又下来一男一女，对着邢柏丞叫了句邢支队，后者让他们带着李玖，联系家长先去医院，交代完后又重新上车继续去搜查那俩人的循迹。

那女警叫林静，男警叫冯程，带她去医院的路上让她讲爸妈的电话，通知他们赶快过来。

李玖放下举着左边胳膊的手，低声道：“家里什么人都没了，爸爸不见了，妈妈......去世了，就我一个人。”

车中另俩人具是一哽，沉默的把车开到了医院，得知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皮外伤是，又回局里录口供。

李玖从家里出来，身上穿很是单薄，林静给她找了衣服，又查到了她的紧急联系人。

电话接通了，是一个很温柔很熟悉的女声，听到那边知道了事情发生后，慌乱的动静。

林静接着问：“女士，您是李玖的什么人，”没人说话，通话却没有被挂断。

那边响起开门声复又砰的关上。

公安局的门一会儿就被打开，是邢柏丞那俩人回来了。

夏辽远气的踢了下凳子，说：“我们把那片都跑儿了个遍，没找到那两个人，应该是藏哪了，”又对着李玖道：“你别害怕，上下学让家里人接一下，会抓到的。”

林静狠戳了他一下，后者转向她，无声问道：咋了？

还没等他得到回复，警察局的门就又被推开，看到来人邢柏丞楞了一下，“妈，你起这么早，来这干嘛。”

苏岑雨慌慌张张没来得及搭理他，进门就看着李玖披着个冬季执勤服，膝盖的那块面料被厚厚的纱布顶起来。

李玖看见她，站起来却被苏岑雨扶住又坐了下去，她眼泪又流出来，带着哭腔问：“老师你怎么来了。”

“阿玖，没事了，没事啊，”她把小姑娘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又接着道：“我看过你开学时填的资料，怕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又不张口，就在紧急联系人填的我。”

说完这些话，苏岑雨才来得及应儿子的唤。

李玖想，怪不得，原来是老师的儿子，俩人现在在一块看，还挺像，她低着头不说话，录完口供后。

路上已经有断断续续人了，邢柏丞也要换班回家了，苏岑雨让李玖跟着她回家，李玖被吓坏了，没说什么话抗拒，一瘸一拐的被苏岑雨揽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