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王仁的反应。
王仁忽然拢了拢双臂，这屋子空调打得太冷了，他的背上一直在冷颤。
他还死鸭子嘴硬，硬生生地推开了王子荣，别过脸去不看孩子：“小孩子别乱叫！”
王子荣小小的心灵无法处理自己不被父亲接纳的事实，在短暂的懵逼之后，委屈地倒向母亲的怀里，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王仁娜揽住孩子，面色凝重，她的目光逐渐暗淡。
“难道我们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一句轻如蚊吟的嘀咕，打破了僵局。
“什么？”王仁的语气既紧张又施以威压。
都什么时候了，王仁娜能不能不要再给他添乱！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王仁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纸杯里的水被震了出来。
“难道我们就这么见不得人吗？！这是你儿子，你亲生儿子，他喊你爸爸，你没有听见吗？！”
“当初怀孕的时候，我不想要，你是怎么哄我留下这孩子的？你说这是你们王家唯一的种，五代单传，你已经一把年纪了，难道让你王家绝后吗？就算全世界都骂你是个渣男，你也会站在我们母子这边。”
“你说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配做你们王家媳妇的位置，让我耐心等待，只要事业做大做强，就会迎我们母子回家，给我们名分。”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你不认我也就算了，儿子多久没见到你了，他只是想爸爸了，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谁也没想到王仁娜沉不住气，谈判还没开始，就率先爆发了。
她的眉眼因愤怒挤压在一起，硕大的眼白几乎要挣出浓浓的眼线，无声的泪滴打在桌面上，糊花了她引以为傲的精致妆容。
在场除了王仁以外，只有齐修远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没少领教这女人身上天然地会对男人散发出的柔情和娇媚。
他心中一凛。
翻脸比翻书还快！
撕破脸的王仁娜和之前对比落差可太大了。
尤其是在齐修远富二代的外壳下装着一颗纯情男大的心，他哪儿见识过这些？
可是碍于富二代的身份，作为花花世界的常客，姑且强装淡定和不耐烦好了。
不过这么一闹，他和虞晓莲提前商量好的高压逼问环节似乎暂时失去了用武之地，反而省了力气。
大家双双睁眼看戏，谁都没开口。
丁思南则相反，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前面铺垫了那么长，她站在一边凝神聚气等待着看他们如何审判渣男，却净是王仁娜自以为是的无聊废话，丁思南都快犯瞌睡了。
这一嗓子立刻将她的魂儿叫了回来，不枉她冒着被人记恨的风险在这儿刷脸。
王子荣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一贯温柔的母亲发怒，怔在原地，继而开始抽泣，随后演变为了连绵的哭泣。
说实在的，这孩子那么无辜，看他被伤害的样子，丁思南属实是有点于心不忍。
但她只是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王子荣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说这孩子再长大些和沈艺一般年纪，已经有自己的各种心思了，丁思南才不会对他怜悯一分。
而且，受伤害的可不止他王子荣一个。
可他平时的无忧无虑和快乐呢？那些全都是建立在从始至终唯一的冤大头虞晓莲的痛苦之上的。
两相一抵，到底谁受伤害更多呀？
王子荣要怪，就去怪他自私无德的爹妈。
丁思南遥望虞晓莲，从她的脸上同样看到了起初的不忍、纠结、愧疚化为最终的淡漠。
她再一次默默确认，虞晓莲和自己的确是同类，她和这一世的自己遵循着同样的处世原则。
做人脑子要清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立场，不要去可怜不该你可怜的人，不要去包揽不该你负的责任。
人各有命。
人这一辈子，只能也只应为自己负责。
丁思南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俗人一个，能力有限，大爱与她无关。
尤其是面对身份对立的弱势群体，真的不要反人性而为之，做不切实际的美梦，肤浅而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伟大而心善，农夫与蛇的故事不是从小就学过的吗？
“就因为你怕她吗？”
王仁娜怒视着虞晓莲，尖尖的美甲像妖怪嗜人的爪，指向虞晓莲的眉心。
“这间公司就是你横竖舍不得的事业？哼，也不过如此。她能做的，我怎么就不能做？我现在最后一次问你，你要她，还是要我们母子？！”
虞晓莲逐渐不耐烦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
她嗤笑一声，对于小三的激烈情绪仿佛是发生在她的世界之外，那么近又那么远。大脑自动排斥掉所有无用的情绪，剩下的信息被检索下来留在脑中衡量利弊。
虞晓莲此刻忽然意识到她没能顺利保下来的所有胎儿都是老天爷给她的提示，可惜一次又一次因她感情用事而忽略。
她头一次庆幸那些孩子没能降临在这个家里。
不然，那可就是造孽了。
那么多见证人在场，那么多双耳朵听着，事实已经无比清楚，王仁还能如何抵赖？
虞晓莲根本就不需要再听王仁说什么了，因为她已对这段关系无所期待。
她长叹一口气，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既然如此，那就谈谈离...”
王仁的脑瓜里嗡嗡的。
整个公司里都是虞晓莲阵营的员工，她们只需喊一嗓子，把他的丑事抖露出来，再加上小三和私生子也在现场，王仁怀疑自己如果硬碰硬，可能没法健全地走出这间公司。
更别说保全颜面，继续在这一片混下去了…
一边是聚宝盆，一边是吸金兽。
都到了断臂求生的时刻了，还犹豫什么？
就是可惜了这个孩子，白养了这六七年…
‘碰’！王仁腿一软，重重地跪在虞晓莲面前。
“老婆！老婆！我错了老婆！我鬼迷心窍，我什么都跟你坦白，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发誓就这么一次，只有这么一次！”
王仁抱住虞晓莲的膝盖，被她尖尖的靴子用力一顶，幸好躲闪及时，不然此刻左眼必然成了血窟窿！
他心中悍然，没有想过虞晓莲真的会对自己下狠手。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王仁紧咬嘴唇，下一秒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啪’狂扇耳光。
丁思南和齐修远都被他这一招吓呆了。
可是虞晓莲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只冷冰冰地盯着王仁的脸颊慢慢地发红、发肿，完全没有要叫停的意思。
丁思南的嘴角扯了扯，眼前这一幕好像宫廷剧里的位高权重娘娘惩罚犯贱的奴才，要是她也能有这种魄力就好了，她也想看看沈时的脸高高肿起的样子，光是想一想心里都痛快不少。
王仁的脸打麻了，他小心翼翼地瞟着虞晓莲，接着慢慢地停下动作，开始用‘坦白’来代替苦肉计。
不停下不行啊，他快疼死了。
“是七年前，七年前那次和你吵了架，晚上在酒吧喝多了，认识了这个女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毕竟是有了孩子，我不能不对孩子负责啊！老婆，你知道我多想要个孩子的，我真的很爱小孩，孩子是无辜的啊。”
“这些年，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我告诉自己要加倍地对自己好，要加倍地补偿你。我虽然给他们钱，可那是为了我的孩子。和这个女人，我只是逢场作戏...”
王仁说到孩子的时候情绪激昂，他很清楚虞晓莲的软肋。
而一谈到和王仁娜相关的话，能模糊就模糊，‘逢场作戏’四个字几乎是蚊子叫。
王仁娜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平常自己抛弃自尊来服侍的男人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羞辱，她旋风一般冲到王仁面前，伸出尖尖的美甲掐进他的脖子里。
“逢场作戏？！你再说一遍？你脱我裤子的时候也是逢场作戏？！你压着我的头含住你的小米辣也是逢场作戏？！”
听到如此劲爆的话题，丁思南和齐修远莫名默契地把视线对焦在对方身上，刚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马上都含羞带臊地垂下头。
他们在这方面还都是没有被污染过的小白花，在王仁娜抛出的一句一句各种恶俗的质问中，顿时尴尬地脚趾扣地。
齐修远清了清嗓子，回到富二代的角色里。
“王老板，平时看着你一副老实样，玩得可真花！老徐以前跟我说，带你去商K玩你都要拿虞老板出来当挡箭牌不肯去，拿你这个24孝好男人没办法，原来是有自己专属的‘公主’，对这些早就都玩腻了吧。”
王仁已经顾不上齐修远的奚落，发出一声痛叫跳了起来，使劲给王仁娜使眼色，可是这个蠢女人就是看不懂。
王仁娜双手乱舞，头发凌乱，简直就像失去了陈玄风的梅超风，王仁的脖颈里不知何时就挂彩了几道鲜红的抓痕。
她俩一个跳，一个抓，还有一个不嫌事大的王子荣也哇啦哇啦‘不许打我妈妈’加入战局拖住王仁的腿，这一家三口把会客室闹得跟马戏团一样。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虞晓莲快速地回顾了自己与王仁十几年的感情，她头一次完完全全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上去衡量这段婚姻，竟是从头到尾丝毫找不到任何的好处。
虞晓莲低头笑了。
而站在正对面的丁思南心里一酸。
那抹笑，她曾经在自己的脸上也看到过。
当前世的她回过头审视自己荒唐的人生，发现自己成为了肥沃沈家的肥料。
“王仁，我们离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