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传信之人如此惊慌。
阮宣暗道。
堂下传信之人身着轻便衣甲,两颊凹陷,双眼青黑,风尘仆仆,显然是日夜兼程而来 ,不知身上带有何等紧要的消息。
他带来的消息,也的确干系重大,却不是有关林重光,也不是有关北郡:
“陛下!”
传令兵重重跪在地上,皲裂的手掌高高捧起林重光的急信,沙哑的声音努力清晰地喊道:
“将军有书——!”
林重光的书信里非常精简又具体,开头便是几个苍劲大字:
“西郡异动。”
北线,西线,乃是大庆最主要的两条边境防线,常年分别驻守着两路军马,一路由林重光为总统领,一路由棠东湖为总统领,两路人马在地理位置上并不远,且有探子常年巡视边境,要说观察到对方在边境上有什么动作,也是合理的。
棠东湖。。。说起来,也有几年不见了。
“西郡棠东湖部大部军马出国境,入西黄草原。”
阮宣摩挲着手上的急信,信上墨迹如刀,要使人泛起凉意。
这样的消息,在没有他的命令前林重光绝不会泄露出去,这位传令官也应当并不知道确切的信件内容。
“。。。好。”
阮宣忽然温和笑起来,脸上还透出关切和轻松意味:
“具体事项朕已知晓。这位兄弟辛苦了,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
传令官果真并不知具体,只是大将军面目严峻,几次嘱咐他事情重大,尽快传信,于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路上马也累死了好几匹,这才把信传到阮宣手中。
闻言,他的眼睛瞪大了,犹豫几息,连忙受宠若惊地起身行礼,被人慢慢扶了下去。
殿内静了下来。
阮宣的笑意也一点点收了。他笑时,一派温和舒心,不笑时,也显得端庄肃穆。
一旁被半夜从被窝里薅起来的丞相抬目凝视阮宣,似乎蠢蠢欲动,就差没有冲上去把书信夺过去看看了。
阮宣一看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长脸,就想起他当年声泪俱下控诉自己“溺爱储君”的“直谏”场面,怎么说呢,是个好臣子,就是带着些许顽固不化的臭脾气。
他一边让人把信拿给他看,一边在心里默念:
一,二,三。
“陛下!!!”
殿内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老何,别伤了嗓子。
阮宣无奈移目,看见何丞相一大把年纪了,一下子上了头,一边嘴里口沫四溅地列着应当应对的措施,其中还参杂着对于棠东湖的辱骂贬低,一边眼睛里顷刻放出能把一百个棠东湖烧死的毒焰。
“咳咳。”
阮宣咳了一咳,倒也不是很突兀,他这世的身体不太好,是先天的气血不足,养了好几年也没有全好。
老丞相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输出。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那个啥都好除了太娇纵太子身体也不咋好天天溜出去玩这几个小缺点外可以算是明君的皇帝笑着说:
“再等等。”
啊?
等?
等棠东湖和草原上的小王子勾结在一起打到京城吗?!
这一刻,老丞相的眼里出现了少见的呆滞。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有重新理清自己一下子混乱的思绪。
为了老头的身体着想,阮宣耐心地接着说道:
“预防有变的城防,派去询问的特使,朕会布置,只不过这直接下讨逆诏书,召集讨逆军队,是不是有所不妥?”
阮宣诚恳地看着老丞相,眉头微皱。
“这诏书一下,即使不反,也要被朕逼反了。”
“万一是有隐情。。。再说了,棠东湖镇守西疆,本就有自由行事之权。”
哦,这样,那没事了。
不对,还有事啊。
老丞相从那种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积年累月的智商和经验也重新回到了他那转得飞快的脑子里。
“哼。”他冷哼一声。
“陛下给的自由行事之权,是反击防卫之权,哪里有防卫防到人家草原腹地之中的?,还是大部军马!”
老丞相言之凿凿,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转过头去看皇帝,这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阮宣也能算是他看大的,他并不是那种能够纵容“万一”的君主,纵然平日里他一派温和,显得挺好说话,可是要是认为他当真软弱好欺,那才是大错特错。
无论如何解释,“再等等”都不是他的作风。
除非——早有预料。
上首,阮宣注意到他咂摸出一点味道的眼神,不动声色,笑眯眯地看了回去。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似乎因为气虚体弱,少了几分中气,可是谁也不能忽视他话语中的力量。
“丞相——”
他沉声唤道。
“哼!”
老丞相又冷哼一声,气愤地看着他,几乎是质问道:
“君不知臣,臣不知君耶?”
这是动了真火,这么大的动静,他理应与他,与他们商量的。
阮宣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夜中慌乱而来,他套上的红色外衣不免有几分褶皱——或许这亦是计划的一部分。
此时他慢慢走来,边走边一点点把身上衣物的褶皱抹平,站到老丞相面前,只低声说说:
“君知臣,知小人乎?”
随后流畅熟练地俯身大拜。
俯到一半,给人接住了胳膊,阮宣那点力气和年轻时在朝堂上物理性重拳出击的老丞相相比的确太弱,随便就给人轻易制止了动作,扶了起来。
老丞相脸上还是没有好脸色,嘴上冷硬地继续询问下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这才稍作满意,扬长而去,精神百倍奋战一夜,预备上朝去也。
翌日。
阮宣昨晚上没睡好,刚起床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昏沉,打起精神来用了点早食,用得差不多了,小宦官匆匆地来,把皇帝桌案上的几样清淡的早食碟子收了,放上一杯清茶。
他眼下微青,无奈眼看着天色已亮,把茶喝了:
“上朝吧。”
金色阳光照进恢宏大殿,帝王高坐朝堂,底下臣子有条不紊地报告,阮宣也一个个回应,有复杂长期的与当前事无关的就叫稍后写折子。
太子自然也来了,不过朝堂之上嘛,说几句套话也就罢了,亲密的话待会私下说,省的又给人说“宠溺储君”。
底下人看不见他的面容,皇帝袖袍底下的手一下下无意识地抠着龙椅上的花纹。
“明明这一世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养生了,怎能就睡这么几个时辰呢。”
正分出一点心思胡思乱想着,下面后排队伍里忽然走出一个人,看着品阶并不高,身量挺拔,声音有力,忽的贯彻大殿:
“臣参太子!”
大殿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嗡嗡嗡的低声交谈声。
阮宣往下看去,低下站着一个青衣官员,象牙牌子后面是一张格外年轻的面孔,眉心带痣,似乎还是他钦点的少年探花。
——是你啊,“主角”。
主角,林霜雪,林重光的小儿子。老林家八百年出的一个学文的好材料。
不过原剧情中老皇帝被架空,掌权者忌惮林家,他几次被恶意落榜,在“林府冤案”后更是家破人亡,不过到了阮宣这里,自然是早早地把人提上来干活了。
就看他原剧情里几次被人故意不录还一门心思考科举,也能知道这孩子和老丞相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轴的很。
这倒是和他父亲又像了,不过文官里的“轴” ,和武官的“轴”又不一样。
咳咳。
惯例咳嗽一声掩盖出神,阮宣问下去:
“林卿参太子何事?”
少年人眼神坚毅,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把新打出的无双宝剑,锐不可当:
“臣参太子在江南收受贿赂:良田万亩,白银百万两!”
此言一出,更是满座皆惊。
阮宣像是个npc似的表露出一点震惊,再问道:
“可有证据?”
果然,林霜雪有备而来,手持一本小册子,承上前来。
阮宣拿起那小册子,没有马上打开,看了看手里那“饱经风霜”的小册子封皮,又看看依旧淡定神色不变的好大儿太子。
他心下又填一分无奈,面上张张嘴:
“此案交由大理寺受理,务必彻查!”
嗯,万一有不合理的地方请来骂我,可能会改(卑微,但)
小修 1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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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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