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利亚此刻只想一只虫待着，谁都不想再见。

但那门把手却被扭动，发出咔哒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是斐利亚熟悉无比的声音。

“斐利亚。”

是霍利。

“出去！”这歇斯底里的一声是对着霍利的。

里安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几步来到门口，把门彻底打开，跨步出去后又迅速把门关上。

房间里便只剩下斐利亚。

房间外的霍利被突然出来的雌虫吓了一跳。

“霍利阁下您好，我是里安，尘星目前的管理者。”里安低头问好。

霍利上下打量他几眼，“我知道你。”说完，他又向侧方跨步，想要去开门，“麻烦你让一下。”

里安顺着霍利的方向侧过去，“抱歉，还望您现在不要进去。”里安语气恭敬，但挡住霍利的身体却不容置喙地拒绝。

霍利此刻也回过味，“你要挡我？”他眉头微皱，一瞬间让里安幻视斐利亚。

虫族居民平均寿命长达两百，等级高的甚至能活到三百岁。霍利就算已经有了一只二十二岁的雄子斐利亚，他今年也不到五十。

有些雌虫在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甚至连雄虫的手都没牵过。

论年龄，霍利是不到五十的年轻；论外表，他简直像只刚成年的雄虫。

斐利亚无疑继承到霍利的好外貌，只不过霍利看起来更加柔和，而斐利亚则给虫锋利尖锐之感。

外虫都说霍利温柔，但此刻，里安好像明白斐利亚为什么会有些无法控制的暴躁了，因为霍利隐藏于温柔外壳下的同样是有着暴虐的灵魂。

刚才霍利皱眉撇他的那一眼，竟让里安绷紧肌肉一瞬。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挡在霍利面前，“抱歉，斐利亚阁下现在状态可能不太好，他需要一只虫静一静。”

霍利面无表情看着里安，随即轻笑一声，转身往客厅走。

里安也跟着来到客厅。

两只虫互相对望，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直到外虫的到来打破这寂静。

“雄主。”怀亚特进门后径直走到霍利旁边，问过好之后才分了点注意力给里安，他有些惊讶，“里安？”

里安朝怀亚特敬了个军礼，“上将。”

话音刚落，霍利的声音就响起来，“他不让我进去。”他半边身体靠着怀亚特。

两双眼睛都朝里安看去，里安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不太适合里安这只外虫来介入，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斐利亚的家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他回忆起刚才在房间里和斐利亚的对话，以及斐利亚对着他和霍利的“出去”，还是坚持道：“斐利亚阁下现在想要一只虫静一静。”

言下之意，我们都不要进去打扰他。

“我是他雄父，你能比我还了解他？”

这着实让里安感到棘手，但他好像也有些明白斐利亚和他雄父的关系到底是如何恶劣的了。

怀亚特在此刻把他雄主扶正，走到卧室门前。里安下意识就想要走上去拦住他，拦不拦得住是一回事，有没有拦是另一回事。

但怀亚特并没有开门，只是敲了敲门，“悦悦。”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怀亚特放下手，在门口站定，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军雌良好的听力让他捕捉到卧室里奇怪的声音，里安同样也捕捉到了。

那是用重物砸着什么东西发出的闷闷的声响，并且这声响自怀亚特敲门就开始一下一下重复。

每一次都稍有不同。

这声音让两只军雌听得牙齿发酸。

霍利似乎也隐隐捕捉到什么，他急匆匆上前，一把推开门。

里安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阻止。或许他只是觉得如果阻止了，后果好像会更严重。

他听到霍利骂了一声，又喊着斐利亚的名字冲了进去。

他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而在看清门内状况的一瞬，里安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急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斐利亚跌坐在废墟一样的房间里，他左手还握着一个大理石制成的罗盘，右手则按在地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刚才透过房间穿出的奇怪的闷闷的声音是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是斐利亚用罗盘一下一下砸着自己的右手发出的声音。

霍利比里安和怀亚特都要快，他冲到斐利亚旁边，一把把他搂在怀里。

明明斐利亚还没掉眼泪，霍利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着。

怀亚特看清这一切后，调出光脑往外面跑，速度飞快，里安只来得及听到他说的“A级修复剂”这几个字。

房间里的斐利亚用完好的那只左手去推霍利，却被霍利死死搂住，根本推不开。

“走开——你走开……”斐利亚这样说着，却又埋首在霍利怀里，也不推他了，只是声音透着哽咽。

……

等斐利亚再次睁眼，他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头顶是洁白的天花板，在他旁边是他的雄父雌父。

他想撑着坐起来，怀亚特就托着他起来，他想喝水，怀亚特就给他倒水。

但斐利亚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里安呢？”

“他在外面。”霍利回答斐利亚。

斐利亚顺着声音看过去，注意到霍利带着点黑眼圈的眼睛。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还是不习惯被怀亚特和霍利给围着，后知后觉，他才想起来问，“这里是哪里？”

霍利上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这里是医院。”

斐利亚侧过头避开霍利的手，“我是说这是在哪颗星球，尘星还是主星。”

“哈，你放心，这里是尘星。”霍利的手落空，语带嘲讽，“你想回主星还回不去呢。”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斐利亚皱着眉，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是你雄父！”霍利高声道。

斐利亚干脆偏过头，深呼吸好几次都没把心中升腾起的烦躁给降下去，“你们出去，让里安进来。”

“好好好，我现在就让里安进来。”霍利边起身边拉过怀亚特道，带着一股子怒气，把门狠狠一甩。

斐利亚低头抿了抿唇，心脏也随着这关门声狠狠一跳。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完好如初，一点受伤的痕迹也看不出来。试着抓握几下，也灵活自如，让他一点也回想不起当时这只手被砸得稀巴烂时的痛楚。

“阁下，您找我？”里安走到床边，半蹲下看向斐利亚。

得益于A级修复剂的强大修复效果，斐利亚此刻一点也不像个病号，面色红润，刚才喝过水的唇也带上些许光泽。

里安看着这唇一张一合，问出询问的话语，“你说，我是不是很讨厌。”

没等里安回复，斐利亚又像自言自语似的，“一个不高兴就会打虫，对自己的雄父雌父也不尊敬，仗着自己是雄虫为所欲为，阴晴不定……”

他一条一条数落着自己的缺点，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的，您不是这样的。”里安急切地开口，但斐利亚却没有像上次一样那么期待他的回复了。

“你骗我，你就是因为我是雄虫才对我说好话的。”斐利亚开始钻牛角尖。

“我没有——”里安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这么否认，那你说，”斐利亚与里安对视，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我雄父不喜欢我。”

他虽然说着疑问的话，但语气却是陈述句样的语气。

他注定等不到里安的回答，因为里安什么都不知道。他开口，像是在控诉霍利，又像是给里安讲他的过去。

“我生下来就不被期待。”

“雄父嫌我霸占雌父太久，总是在我和雌父在一起的时候把我拎走，然后他自己和雌父待一起。”

“我哭，他不让我哭，他说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而雄虫就是男子汉。”

“但是老师明明说雌虫才需要坚强。雌虫必须要强壮、必须要厉害，雄虫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我为什么不能哭？他自己明明也哭。”

“他就是嫌我烦。”

“但是我还是找他，我想和他待在一起。可这比待在雌父身边还要难。”

“我跟雌父说我不喜欢雄父，他说雄父不是故意的，雄父还是爱我的。”

“那我为什么看不出来？”

“雄父说雄虫要好好对待雌虫，这样雌虫才会真正喜欢你。他让我温柔一点，让我学做饭。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那么不一样。”

“大家都是雌虫照顾雄虫，为什么到他那里，到我这里，就变成雄虫要照顾雌虫了。”

“他对我雌父很好，他说就是因为这样雌父才喜欢他的。”

“他骗虫！”

“就算他对雌父不好，雌父也会喜欢他！”

“后面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了，因为他喜欢雌虫。”

“而我是雄虫，所以他不喜欢我。”

“如果我是雌虫，我就会符合他所说的一切，我会是一只乖乖雌虫崽，他也会很爱我。”

“但我是只雄虫。”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敲在里安心间，斐利亚彻底停了下来。

斐利亚的过去仿佛一张画卷，正慢慢朝里安展开。

在他听着斐利亚的诉说时，就已经开始在心理分析着各种情况。一句又一句话想出，又被里安换成更好的表述，他此刻的思路异常清晰。

“并不是这样的。”里安接回最开始的话头，否定掉斐利亚的第一句话，“您的出生是被期待着的。”

总感觉文章节奏很快……可能是因为节点和节点之间少了点缓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6章 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