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在虞城中的事,郁文越早对陆绯衣这个随口便生诸多杀伐的春风殿殿主心有不满,眼下见他随意伤人,心中更是愤怒万分。
只因郁文越少时便好行侠仗义,为人正气,故而见不得他这般草芥人命。
他平时精于练武,万叶山庄公子的身份又贵重,出门在外的江湖中人知道他姓郁都多多少少卖一份面子,一来部分人是打不过,二来也是怕惹上万叶山庄的麻烦——因此还没见过陆绯衣这样霸道的人。
可见江湖传闻虽不可取,但也相差不大,陆绯衣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大恶人一个。
他翻身下马就要去查看秋月白的情况。
陆绯衣袖中绕指柔一横,挡在了他的面前。
郁文越愤怒地道:“你这是何意?你既然伤他,还不准人去看看伤势么?”
陆绯衣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你看之前要不要先问问情况?”
他脸色苍白,但表情全是不屑。
郁文越看看他,又看看秋月白。
秋月白:“……”
他咳嗽两声,“我没事,只是一时间内力倒行,并无大碍。”
郁文越狐疑。
秋月白:“真的。”
陆绯衣:“哼。”
郁文越:“……”
“况且,纵使我有千般不对。”陆绯衣又眯着眼打量郁文越,抬了抬下巴:“……又与你何干?”
他不喜欢这位万叶山庄的三公子,自这个人一出现他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秋月白既然只是个无名掌柜,那郁文越为何要拦他?若非别有目的,陆绯衣想不出来什么其他原因。
更何况。
他想,更何况如今一起逃命的是他和秋月白,生死相连的也是他和秋月白——郁文越还想着插足?
陆绯衣心中的记账本上狠狠地记上了郁文越的名字,等待来日再报仇。
有此疑问的还有秋月白。
秋月白不觉得自己和他们万叶山庄有什么关联。
他一向喜欢独善其身独处一地,已经不入江湖近十年,若不是今朝遇见陆绯衣,恐怕他的下半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什么生杀予夺都与他无关。
郁文越这样莫名其妙的邀请与关注很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让人一度怀疑——此人是不是与得意楼勾结?
是不是他们的人已经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他还活着,要来试探?
还是说,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在慢慢折磨他?
这一切的一切让秋月白觉得有些焦躁不安,或许是往日种种太过让人印象深刻,他在面对得意楼时,那些二十余年积累下来的冷静轻而易举就能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自从得知追杀陆绯衣的人里面有他们的人,还亲眼瞧见了风月恨后,秋月白就总感觉自己附近有无数双眼睛。
都在盯着他。
这让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危机感,仿佛被追杀的不是陆绯衣,而是他——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因此,秋月白也不愿意与郁文越过多的接触。
但郁文越显然不知,他当好人惯了,别人也知他是好人惯了,于是他便有点觉得天下人一见到他就应该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他不知如陆绯衣与秋月白之流多经历江湖险恶,知道人心叵测,莫名其妙的善意有时候不是蜜糖而是砒霜——否则他便不敢这样贸然上前了。
郁文越道:“就算是与我无关,难道路见不平就不能拔剑相助了么?”
说完他身后那十余个人就纷纷拔剑,发出整齐的声音。
陆绯衣即使是受伤,这些人在他眼中也仍然是一群小喽啰,丝毫不带怕的,见状他冷笑,手中绕指柔蓄势待发。
眼见得又要打起来,秋月白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扶额,“与他无关,是我自己受的伤,我们先行告辞。”
说完他示意陆绯衣先上马,陆绯衣刚刚才惹他生气,此时也知道要乖乖听话来讨好他。
郁文越眼见得他们要走,心里发急:“慢着!”
“我已经得到消息,玉女教已经派人在路上拦路堵截,恳请二位让我同行送一程!”
“你二人现在受了伤,若要应对几个人也就罢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围追堵截,恐怕难以逃脱,若令我跟随相送,我可尽万叶山庄之力保全二位。”
郁文越一拱手,不想就这样放弃唯一一个可能找到明月夜下落的机会,为了这件事他已可以对陆绯衣视若无睹了。
陆绯衣本来都准备秋月白一起走了,但这人老是横插一脚。
他冷哼一声,现在只觉得此人好虚伪。
其中不知道带了多少偏见。
秋月白歪着头看他,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今天的消息?几分可信?”
“今天的消息,十分可信!”
秋月白又眯了眯眼,眼神带着冷意:“你有何目的?”
郁文越再次拱手行礼:“敢问玉河双煞可是前辈所杀?”
“就不能是我杀的么?”陆绯衣不满插嘴,但没有人理他。
“是。”秋月白答。
“在下只有一事想问,别无他求。”
“什么事?”
郁文越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陆绯衣——他还记得当初这人醉酒刨坟的恶行,因此说:“人多眼杂,只怕不能当面问。”
“与我有关?”秋月白问。
“是,准确的来说,与阁下手中刀也有关。”
秋月白:“刀是捡的。”
“但执刀人执刀的方法也很关键。”郁文越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请求,“还请成全。”
秋月白看着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好。”
陆绯衣又要闹了:“为什么让他跟,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有用。”今天的阿秋格外冷酷,十分无情的拒绝了他。
偏偏这个时候郁文越又道:“刚刚我见二位共骑一匹马,十分不方便,因此我来时多牵了一匹过来,阁下不如就骑这一匹罢!”
他招了招手,后面手下赶过来一匹十分健壮的白马,皮毛光滑,行走轻盈如踏浪:“这匹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日行千里不足为惧。”
秋月白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
郁文越很爽朗的一笑,“阁下喜欢便是它的荣幸。”
陆绯衣:“???那我呢?”
秋月白翻身上马:“你自己骑一匹。”
这匹白马很温顺,乍然被陌生人骑上来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反倒是想别过头去蹭身上人的手。
秋月白神色淡淡的摸了摸马的头,这幅样子居然让陆绯衣有一种他马上就要跟着郁文越跑了的感觉。
他咬牙切齿:“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秋月白:“你算哪门子故人?”
陆绯衣立马又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秋月白也道:“也不一定与你如故。”
“……”
陆绯衣这么多年没生过几回气,偏偏在秋月白这里栽了好几回跟头。
他想了想以前是怎样对待那些故意惹他生气的人的。
……好像都杀了。
但,首先他不能杀秋月白,其次他杀不了秋月白,最后他不想杀秋月白——总之就是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他。
而且多一群人多一匹马,这件事本质上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的,他们毕竟在被人追杀,多一个人确实是多一个帮手,多了一匹马也不用挤着了……可陆绯衣还是觉得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有点像小孩被抢了心爱的玩具,而且被分走了在意的人的眼光。
可实际上陆绯衣只是多了一群保护他的人,且可以一个人骑一匹马了而已。
他的心中有些烦躁。
啧,好想杀人……
好想把这些碍眼的人都杀了……
不过最后他并没有动手,只是驱马走到了秋月白身边。
很微妙的,其实陆绯衣一直觉得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无法用言语形容——准确的说,他觉得秋月白的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秋月白见他的马贴了过来,忍不住驱马和他保持距离。
结果距离刚拉开一点,陆绯衣又赶着马贴了过来。
他再躲,还是这样。
“……”
这人仿佛铁了心要与他黏在一起。
两个人并排骑着马,陆绯衣丝毫不给郁文越靠近的机会,只是一个人占着地方。
郁文越心中对陆绯衣还是心存忌惮,也不敢太过靠近于他。
秋月白无奈,只能任由陆绯衣去。
很奇怪的,这两个人分明刚刚才打过,这会儿好像又变成了没事人一样,陆绯衣就不提,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无论做出什么事好像都是正常的,但秋月白也一句话不说,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讽刺了他几句。
这让陆绯衣也捉摸不透。
因郁文越说的那句“玉女教在路上设伏”,众人都走得很小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放过一丝丝的蛛丝马迹。
这玉女教乃是西北方的一个江湖势力,地跨山林荒漠高原三种地形,此教信奉九天玉女,也算是江湖鼎鼎有名的一大魔教——当然,肯定还是没有春风殿大。
教主慕容雪,名字像女人,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此人秋月白也听说过,他性格阴柔,外貌也阴柔,手段更是阴柔毒辣,他擅长的是一对双股剑,剑身淬毒,只要被伤到不出一个时辰必定身亡。
陆绯衣告诉他,其实春风殿和玉女教的矛盾来得莫名其妙——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慕容雪此人,容貌俊美但性格十分善妒,见不得别人比他优秀,相传若见到有人比他长得好看,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把那人杀掉并且划烂脸,这是其一。
其二,在早些年春风殿上一任殿主当家时,春风殿还算不上是第一坏的,甚至连坏也算不上,这样一个臭名声还是到了陆绯衣手中才出来并且发扬光大——而那时的第一魔教正是玉女教。
也就是说,陆绯衣凭借一己之力将玉女教从魔教第一的地位挤了下去。
一来,早在陆绯衣还不是个大魔头时就有人在慕容雪面前表露出过他长得比慕容雪好看这个观点,二来,陆绯衣的存在导致玉女教地位下降——坏名声也是名声。
就是这样,让慕容雪彻底记住了陆绯衣的名字。
但偏偏陆绯衣天资高,武功也高,因此慕容雪虽有心要划烂他的脸,但无计可施。
陆绯衣在讲述这段过往时的表情很复杂,很难相信能在一个人脸上同时看见不屑、得意、厌恶、吊影自怜、感叹这么多感情。
于是秋月白对其所说“慕容雪嫉妒其容貌更为俊美因此怀恨在心”这一事持保留意见。
小陆:烦
阿秋: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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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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