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素明跪在架子后面不敢呼吸，衣袖里的手拿着袖箭，快速射向面前男人的心脏。

暗箭“咻”的一声射出，在花素明快要松口气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暗箭刺穿他的衣服，然后弹开了。

就……弹开了？

花素明懵了。

刚才两人打斗太快，光线昏暗，她不知道这人还穿了护体的法器。

男人嘴角留着血，扭头看向她。

还是那个眼神，把她当作一个物件般，充满**地打量。刚还是锁眉严肃的脸，看到她后下一瞬弯起眼，笑着露出满嘴是血的牙。

花素明后悔了，她不该出手，她该逃跑的。

求饶，向这种人求饶，只会涨他威风，做出更过分的事。

花素明从小会看人，这人与百里越不同，落在百里越手上是逃不掉的，要么求放过要么求死。落在这种人手里，会生不如死。

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像蛇吐信，有毒。

这人长得不丑，花素明却看得直犯恶心，他那一舔像是舔在她脸上。

他双手撑地，仰头看向飞过来的百里越，笑着道：“你女人长得还不赖......”

话还没说完，百里越直截了当挥过一剑，挥在男人的太阳穴处。

这一剑割裂了男人的法器，一层保护罩散发出暗淡的金光，在与剑刃的制衡下，破碎了，闪光后消失不见。

这一剑不仅劈开了法器，百里越是朝着他的眼睛下手的，法器毁后，剑刃直直割瞎了他的眼。

那双恶心的，油腻的眼。

鲜血四溅。

断剑在花素明身前的架子划过，没有碰到架子，也没有碰到她。但剑上的血撒到了她脸上。

她很明显感受到了，湿热的血，如春雨洒落在她脸上。

“站远点。”百里越冲她说了一句。

十六年来，花素明见过死人，见过血，见过打架，她敢杀鸡，也敢剁鱼。

不一样，这些都不一样。她所联想到的，面对这个场景都太小儿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人血糊脸，这已经超出她对打架的认知了。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男人瞎了眼，他爬起来挡招，愤怒狂号。百里越没有停手，他相当冷静地还在继续。

“呕……”花素明忍不住想吐。

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修道的真实，初心，坚守，统统抛在脑后，有的是血腥，你死我活。

她没有忘记要活命，听到百里越的话后，抹了一把沾到血的眼睛，赶紧扶着倒地的架子站起身往门外跑。

腿抖得厉害。

就算爬也要爬出去！

身后的号叫越发大，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一股气流从身后传来，花素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震碎了。强烈的冲击推着她的身子被迫向一旁的架子扑去。

若是花素明回头看，她会看到那个男人的手在变成巨大的爪牙。

他在变身。

花素明没能看到，她现在更害怕的是眼前对着她的一对耗牛角，以她被气流弹开的力量，牛角一定会刺进她的心脏。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眼看着离牛角越来越近，花素明后领感受到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拽的力量。

被抓住后颈的花素明：嗓子眼，你勒我嗓子眼了......

她被百里越提着后领瞬息间来到门外。

不管这么说，算是得救......救命，有龙！

花素明平稳落地，揉着疼痛的嗓子，抬眼看向里面时，她愣住了。

里面的男人不见了，一条黑色的大龙摆着尾巴，冲他们号叫。

以她的视角，还能看清龙的嗓子眼。

那双比她脑袋还大的眼睛流着血，毫无疑问，这条龙就是那个男人。

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尾巴乱扫，这间屋子装不下这条龙，尾巴所及之处，墙脆弱破裂。整座古建筑都岌岌可危，有的地方的结界被他撞破，开始渗水进来。

花素明紧紧抓住百里越的衣袖。

要死这儿了，你说你惹这玩意干嘛啊！

百里越掌心幻出一颗玉丹，漂浮着，飞到花素明眼前。

“避水珠一旦使用，一个时辰后会失效，之前的已经失效了，你含着这个，自己站远点，我不会带死人上去。”

花素明懵懂接过，她看着百里越的眸子。

眼前的男人神情十分淡定，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慌乱，甚至她从中看到了一种期待，兴奋。

疯子。

花素明看清了百里越眼中暗藏的情绪，蓦地松开他的衣袖。

差点忘了，这位也不是正常人。

她握着避水珠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到角落里，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热闹她是一点不敢凑了。

龙尾稳稳在她头的上方扫过，阶梯上的木质栏杆掉落到她的前方，在地上砸出坑来。

花素明抱着双膝，默默把脚往里收了收。

随处可见的漏水，还有龙的哀嚎。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爹已经很久没来看娘了，随着爹的冷落，分来的物资也变得差起来。娘很早就提醒下人，房子漏雨，可是从没有人来修过。

每每下雨，娘都要放个盆子接漏进来的雨水，然后把她护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七岁时娘去世了，她也慢慢适应过来了。

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娘在世时的日子，混乱，嘈杂，支离破碎。

奇怪，她竟然感到一丝心安。

一大片浪花打了过来，花素明浑身浸湿。

安个头啊......

要命嘞。

整个一层已经被水淹了，她赶紧把避水珠含进嘴里。

百里越和那条龙从一侧打到了另一边，从她看不见的视角打到她看得见的。

着实激烈......好像并不激烈。

斗争已经接近尾声了，花素明看着百里越抓着龙角，断剑插进龙头。

龙头痛苦摇摆，却拿百里越一点办法没有。龙晃动的幅度慢慢变小，最后停止下来。

貌似是百里越赢了。

他用一把断剑，杀掉了一条大黑龙。

巨龙狠狠砸在地面上，引起不小的震动，湖水动荡。

花素明的眼睛忽略了四周的崩塌，也忽略了由清变红的湖水，她的目光被从恶龙头颅拔出的断剑所吸引。

好厉害。

百里越真的是当剑修的好苗子。

纷争结束，不到半个时辰。

花素明激动地双手胡乱游动，脚蹬着墙，游向百里越。

找回他的剑，也给剑报了仇，应该要回去了吧。

百里越没有停手。

花素明看着他又将剑插进恶龙背后，一寸一寸，像一个冷漠的刽子手。

然后把恶龙的后背划开......

“呕......”花素明不敢看了，她也不敢继续靠近了。

真怕百里越杀红眼，把她也给扒皮抽筋了。

花素明用她的狗刨式游法又回到了之前的躲藏地。

之前在百里越身上产生他还不错的想法，被她认定为最大的错觉。

百里越确确实实是个疯子。

她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充满安全感呢。

花素明闭上眼睛不敢看下去了。

上去以后，一定要逃！

不逃的话，说不定哪天她就是那条龙的下场。

片刻时间，她悄悄睁开眼，酷刑已经结束了。

百里越正向花素明游来。

穿过鲜血，穿过掉落的杂物，向她逼近。

浑身不沾一滴血，他收起了锐利的银剑，也收起了他杀人时眼里的兴奋。

百里越似乎又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来到她身边。

他眼里没有情绪，揽过花素明的腰，带着她离开了这片废墟。

花素明清楚，刚刚打斗的才是真正的百里越，现在身边的百里越反而像死了般。

这是她这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

如果死了怎么办。

对自己的生命一点不负责。

-

游出水面比花素明想象的要快。

出水那瞬间，她身上的水就全部消失了。

她看向百里越。

百里越环顾着四周，嘴角上扬了几分。

又像是她的错觉，那抹笑意一晃而过。

花素明不敢松懈，上次笑是他屠龙，现在笑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她想了一路该怎么逃跑。

一个绝妙的方法：解手。

花素明还记得第二次见百里越，他看到自己颈上的痕迹时露出的表情。

嫌弃。

百里越不嫌血脏，扒龙皮抽龙筋，小小吻痕，他倒嫌脏。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他杀完后，会特意处理自己的衣裳，是个爱干净的。

花素明就是要利用这一点。

等在地面上飞的时候，她就谎称吃坏肚子了。

魔头一听，可不得把她丢下去解决，到时候她就赶紧跑。

非常完美。

就是刚刚他那一笑，怪瘆人的。

这么卑鄙的计划，他能猜到？

花素明收回目光，可不能让魔头看到她眼里的精明了，现在她要乖乖做一个摆件。

百里越总是飞得又快又高，对她这种有点怕高人士真的很不友好。

她看着碧绿的湖面在眼前飞速划过。

飞了一段时间，她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湖上一个人没有。

来之前明明还有弟子乘舟玩水，现在一个人影，一只舟都没有。倒是有几只鸟看到他们，转头又飞回去了。

魔头的气场，鸟见了都怕。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还想着如果逃跑被发现，她就找同门救命呢。

这个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一直沉默的百里越回答了她的话。

“我们被发现了，有几个老家伙正等我们呢。”

被发现了！

他在水底打得那么激烈，结界都给打没了，古建筑也塌了，这么大的灵气波动，那确实很容易被发现。

暴露了对她来说是好事，说不定宗门那群厉害的老头正在哪处等着他们呢。

不，是等他。

虽然她给百里越指了位置，但她还是爱宗门的好弟子。

花素明压下心中的喜悦，眼里挤出几分担心，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百里越唇角上扬，垂眸看向她，眼里是她熟悉的期待。

“当然是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