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乳鸽啊...
约书亚不想承认他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咽了咽口水,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对哪道菜的偏爱,但兰瑟尔显然比他认为的更细致入微。
或许早在约书亚刚搬进这里时,兰瑟尔就已经摸透了他的喜恶。
“要配果酱...”约书亚终于把头探出了被子,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恼恨地避开了兰瑟尔想要扶他的手。
兰瑟尔一定是提前就准备好了这些,只是为了逗一逗他罢了,烤乳鸽烹饪工序繁琐,至少要提前两个小时准备才行,而兰瑟尔本人却对这一美味佳肴敬谢不敏,约书亚只见过他享用带血的牛排,那随着切割留下来的血水让人忍不住怀疑牛排的熟度。
约书亚一边想着,一边正努力地把右边胳膊也塞进袖子里。
微开的门缝传来交响乐和交谈声,楼下的舞会人声鼎沸,兰瑟尔穿着正装,像是刚从下面应酬回来,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几个小时前正在楼上实施不可饶恕的暴行。
他们一起在卧室用餐,约书亚此时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一丝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聚餐,然而潜藏在背后的,阴影处的触角,却是撒旦播种下的蜜糖,恍惚间,约书亚感觉自己的手脚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住了,他一个激灵,却刚好抬头看到对面的人的表情。
圣主在上,
约书亚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用餐的时候...
可以这么...性感。
从约书亚的角度看去,他只能窥探到兰瑟尔由于微微低头而垂下的浅金色发丝,和咀嚼间游离于刀叉之间的鲜红舌尖。
兰瑟尔保持着一贯良好的餐桌礼仪,慢条斯理地把肉切割再吞咽,就好像他享用的不是食物,而是在品尝身体的某个敏感部位一样。
鸡皮疙瘩顺着手背爬了上来,约书亚慌忙低下头。
不论他承认与否,面前的人对约书亚来说,确实具有难以预估的性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即便约书亚再怎样在心里默念圣经,这并不虔诚的祷告也不能带给他丝毫慰藉。
“你没有胃口。”
兰瑟尔的话恰如其分地打断了约书亚的思考。
约书亚此刻有一万个问题想要宣之于口,但张了张嘴,他只是呐呐地问道:
“我们...之前认识吗?”他实在不解,约书亚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认识这样一号人,兰瑟尔这样一张脸,只要见过一面就不可能忘掉。
“为什么这么问?”对面的人眨了眨眼。
“我是在给你找借口。”约书亚放下刀叉,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这种刨根问底式的交流方式让他抓住了一丝心安。
然而兰瑟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抛出了新的疑问。
“你全忘记了,是吗?”
“我该记得什么吗?”
迎着约书亚疑惑地目光,兰瑟尔只是笑了笑:
“你真的很迟钝,约书亚,我明明已经给你了那么多提示了。”
提示?
约书亚皱紧了眉,他勉励回想自己遗漏的细节,大脑却像煮沸的浆糊一样找不到方向。
也许是看他思考的样子实在苦恼,兰瑟尔意有所指地朝他举了举杯:
“或许在舞会上,你会明白一切。”
......
楼下的大厅灯火通明。
拾贰人一组的交响乐团演奏着时下最流行的圆舞曲。
约书亚带上面具,潜入人群之中。
即便兰瑟尔已经告诉过他,这只是一个当地的小型聚会,长期以来的谨慎和先前的遭遇却让他下意识隐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兰瑟尔的财富令人瞠目,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并不比约书亚之前参与的派对逊色丝毫,约书亚抬头看向顶层的巨型吊灯,不是那种极繁的巴洛克风格,而是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动物的形状——一条巨蟒撷着一支苹果。
这让人很难不去联想其背后的宗教意味,向来,蛇这一生物都与撒旦、恶魔一类的形象紧紧相连,约书亚心中泛起一股熟悉的怪异感。
约书亚向来对这种场合敬而远之,比起在名利场上言笑晏晏,他更乐意去实验室里对着一堆枯燥的数据发呆。
大厅里聚集着不少人,却不显的拥挤,约书亚尽量往人少的角落里靠,却正好听到两位小姐的窃窃私语。
“这都什么宴会,一点都不入流,要不是父亲,我才不要来。”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
“艾米丽,或许你该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哪位才俊,而不是盯着宴会的装饰不放。”这是另一个沉稳的声音。
“喔,得了吧,我瞧着在场的全都是没有爵位的穷鬼,或者暴发户…”
“你是说兰瑟尔大人?”另一个声音抽了一口气,“你可真是眼高于顶,我可听说那位大人是...”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夏洛特,我瞧你只是看上了他的脸吧。”
“你可真粗鲁,圣主在上,戴着面具,我还没看清这位绅士长什么样呢,不过他的庄园可真够气派的。”
“那你是没见过洛克勋爵的府邸,那才是真的贵族老爷呢。”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逐渐响起的交响乐中。
约书亚不禁失笑,他猜测这两位小姐可能是当地某个乡绅的女儿。
鉴于她们身上有些过时的衣料和设计推测,这两位小姐大概并不熟悉上流社会的宴会流程,即使她们已经早过了交际的黄金年纪。
约书亚刚想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闯入了耳朵。
“这位小姐,不知是否愿意成为我的舞伴呢?”
约书亚后背一僵,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戴上了面具。
那语气里粘稠的快要流下来的的尾音,和那高高举起的“绅士风度”让约书亚一阵恶心。
——居然是洛克。
约书亚并没有费心去想洛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还没那么愚蠢,真的去相信兰瑟尔是一个考生意起家的“暴发户”。
说到底,不外乎是一些贵族之间的利益牵扯罢了。
不知为何,这位老相识并没有佩戴面具,转念一想约书亚就明白了,或许这才是洛克打的算盘,在一众小贵族中凸显自己的身份,谋求便利。
“喔,天呐,我是说,我当然愿意。”
约书亚眼瞧着那位小姐的扇子越扇越快,几乎要晕过去了,洛克却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约书亚。
“不知这位先生是否愿意割爱?”
约书亚皱了皱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把他当作竞争对手了。
约书亚不欲与他再多纠缠,出于礼貌稍稍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本想直接上楼休息,人群中却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为了不踩到小姐们新做的华丽裙摆,约书亚只好顺着人群被裹挟到舞会中央。
引起骚动的源头好像是一个人。
“老天啊...这可真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先生喃喃道。
约书亚顺着他的视线往舞会中央望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是兰瑟尔。
约书亚不是唯一一位隔着面具认出他来的人,无他,这一头浅灰色的长发在灯光下煜煜生辉,实在太扎眼了。
但这并不是约书亚惊叹的原因。
兰瑟尔脸上佩戴了一个蛇型面具。
出于对“化装舞会”这一概念的尊重,大部分的淑女绅士们都佩戴了面具,约书亚也不例外,他的面具简洁得甚至有些敷衍,月白的底边和几何状的花纹低调的过了头,不像是一位客人,更像是哪里来的侍从或是男仆。
而作为贵族小姐来说,孔雀羽毛、珠宝、金饰才是潮流所在。
没有人,没有人会选择那么离经叛道的面具...老天啊....那简直是一个蛇的头骨。
作为整场舞会的承办者,特立独行一些也无可厚非,只是那副刻满鳞片的面具实在太过怪异,和兰瑟尔精致的眉骨卡的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长在那似的,这才带来一种不可忽视的违和感。
迎着周遭复杂的目光,兰瑟尔却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约书亚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转身想跑,双脚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兰瑟尔先生,我们都在等你开舞呢。”
显然已经有人已经跃跃欲试,忍不住催促到。
约书亚呼吸都停住了一瞬,众目睽睽下,兰瑟尔向他缓缓伸出了手。
恍惚间,法官的话又重现在约书亚的脑海中。
“约书亚先生,你是否承认,你确实迷恋于这个被诅咒的怪物?”
他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几乎是下意识地,约书亚把手放了上去。
兰瑟尔扬起嘴角,他轻轻握住约书亚的手,另一只手托住约书亚的腰,把他牵引到舞池正中央,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舞伴也随着交响乐加入进来。
兰瑟儿可谓是绅士到了极点,他的手臂规规矩矩地扶在约书亚腰间,方便在起跳时借力,可他的视线却与礼貌二字截然相反,约书亚有种被捕食者死死盯住的错觉。
他们离得很近,约书亚甚至可以看到兰瑟儿下半张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双翠绿的到眼眸在顶灯投射的照映下仿佛两坛静谧的湖水,随着角度的变换折射出波光粼粼。
迎着那称得上是冒犯的目光,约书亚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他的视线不由地落在面前的人的嘴唇上,约书亚对这里并不陌生,甚至有些脸热。
他记得那里的温度,冰凉的,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总是略微翘起的嘴角让人联想到蛇类的吻部。
一丝灵感从约书亚脑海中划过。
蛇...蛇的装饰...
冰凉的体温...
蛇的面具....全是蛇!
约书亚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兰瑟儿并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他挽着约书亚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从交响曲的间章跳到结尾,小姐们都收起了扇子,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围绕在他们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部分人只敢拿余光偷偷觑一觑,但也不乏有把心思全都宣之于口的。
相信不出一天,整个上流圈子就会出现类似于“两位绅士过从亲密”的传言以及对兰瑟尔未婚身份的揣测。
但约书亚对此毫不关心,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一切不合理的巧合在此时此刻终于得以串联起来,拼凑出的真相却让他毛骨悚然,约书亚实在想不通,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学识是如此贫瘠,以至于要寻求一些宗教神话、超自然现象的帮助。
这种极端不合理性让约书亚开始怀疑,或许他只是陷入了一个离奇的梦境?也许在他醒来后,诸如什么蛇人、兰瑟尔都会消失不见。
但环在腰上的手臂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恍惚间,他们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宴会,约书亚注意到脚下地毯的花纹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很显然,兰瑟尔把他带到了城堡的未知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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