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留下的燥热还未完全消散,教室窗外的梧桐树依旧枝叶繁茂,天气预报17℃的天应当是昨夜创造奇迹时被炸成二级烫伤了,一路飙升到34℃。
数学课上。
韩梦俞脑袋耷拉着,手撑着桌子,桌上的书早已失去灵魂,被从窗外进来的风任意摆弄着,揭开一层又一层的秘密。
同桌发出一声巨响,韩梦俞骤然惊醒,偏头看去,声音来源于自己的发小慕燕林。
“慕燕林,你站起来。”
韩梦俞偏过头看戏。
慕燕林用手捂了捂额头,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数学老师游温华指了一下黑板。
慕燕林眼前一片白茫茫,眯了眯眼,还是只能看到一堆马赛克,有些无辜的把头偏了回来。
“近视了就去配眼镜啊,我看你就是……算了,说了也没用。”
“我没近视。”慕燕林小声嘀咕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头发,坐了下去,修长的手指间正夹着一只黑笔。
游温华一开始其实很看重他,他的成绩也是稳定的年纪十,稍微认真一点能进前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愿上进,游温华想过去捞他,但在被他扯过绳子又狠狠踩了两脚后也放弃了。
趁着游温华讲课的功夫,拿出压在书底的草稿纸,随意画了张草稿。
韩梦俞偏过头去看,纸上是一张左侧脸画,画中的人带着一顶贝雷帽,微微打卷的发尾凌乱地散在脖颈处。鼻尖架着一副黑色圆框眼睛,身上的衬衣用黑笔勾出阴影,毫无规律,更像是被颜料弄脏了衣衫。
他的眼睛在很小的时候动过手术,很难快速适应周围的光亮,刚开始只当手术后的一个适应期,时间长了也习惯了,现在也只当是后遗症。
没时间去复查,也懒得去查。
他完全不记得做的是一个什么手术,只知道麻药肯定打了很多,他睡了很久,再仔细的画面他想不起来,可以说在这场手术之前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偶尔闪过的一些记忆碎片。
自己在那之后也时不时会缺失一段记忆。
他又睡着了。
他在梦里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沈思瑜。
他和沈思瑜关系并不好,自从那次手术后就一直不好,几乎要断绝关系。
他看见沈思瑜从书架的最顶层拿了一本书,周围一带的书无不积满灰尘,只有这一本,干净的离谱。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一个目测1.34米的小孩儿走了进来。那小孩虽被蒙着的眼罩和刘海遮住了大半脸,他还是认出了这是儿时的自己,他看到过照片。
“妈妈,我抓到你了!”那颗脑袋晃了晃,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好好好,我们阿黎真厉害,想要什么奖励呀?”慕燕林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突如其来地的慌乱,但只有一瞬,便恢复平静。
“阿黎…”他曾经不叫这个名字,他在慕家祖谱上看到过,他这一辈的只有一个名字
——穆宴黎。
(这个名字完全不适合他。)
沈思瑜手里拿的这本书他还有点印象,这本书是过年时在祖父的书房里偶然间翻到借走看的,后面祖父去世了就一直没还,一直到现在还在书架上。
没记错主角是一个画家和一位歌手。
慕燕林有些诧异,不知道沈思瑜为什么要拿这本书,但他也没多想,他看着沈思瑜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年幼的自己,把自己哄睡,饭后又拿着书独自都到客厅玄关处。
他对客厅的印象不多,偶尔经过也不会过多停留,即使在这间房子里生活了很多年。
他看到沈思瑜把书夹在腋下,双手扶住一个青绿色花瓶,逆时针转了三圈,“咔哒”一声,地板往下陷进去了一大块。
是一个密室。
他刚想看清这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就感到一阵眩晕。
“小慕,放学了。”坐在自己旁边的韩梦喻用力摇了摇慕燕林,试图把他摇醒。
慕燕林醒了。
他皱着眉,用手揉了揉那头卷发,满脸幽怨地抬头瞪着韩梦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韩喻应该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可能会有一个教室的韩梦喻……
韩梦俞对上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盒子递给慕燕林:“我姐做的桃花酥,让我带给你。”
慕燕林眼眶突然感到一阵酸涩。
父母离婚后他一直是一个人住的,只是每个月固定给自己打来生活费。他经常找借口去韩梦俞家住,还会有生人误以为他是韩梦俞的哥哥:“替我谢谢姐姐。”
他回了家,按照方法,打开了密室,他看到下面出现了几节楼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一下去,就听见“砰”的一声,周围瞬间暗了下来。
他骂了一声,他拿出塞在兜里的手机,把手电筒打开,突然一束光让他感到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竖在中间的几排巨大的冰棺,每一个里面都有人,他对一些人的印象很深,他的祖父、祖母……还有沈思瑜?!
一排排往下,是祖谱上的排列方式,看着有好几百座棺材,这些人的尸体早该埋的埋火化的火化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沈思瑜,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了。
棺材的前面是一束束菊花,每个人前面的颜色都是单一的红,从花茎到花瓣,各色的红。是谁放的?
想到这,慕燕林感到脊背发凉,立马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在黑暗里格外显眼,棺材上方的灯光照在地上,划分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慕燕林感到呼吸有些沉重,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此刻感到无比的害怕。
如果他是来杀自己的,那这里的秘密一定又会被掩埋,未能查清真相而留下的遗憾又由谁来弥补!他怎么能死!
他心中本一片平静的湖泊突然开始咆哮起来,有个声音从湖中挣脱,拼命嘶吼着,是劝导也是警告。
他拼了命想看清那双眼睛真正的样子,可他脚底像灌了铅一样,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整个人被压的喘不过气,动弹不得。
那个人笑了,像是亲眼看着一个人堕入深渊,迎接胜利的狂欢,一种病态到近乎疯狂的笑。
“你既然都看到了,我就得另外想个解决方法了。”这话他是笑着说的,就像在说一件能让人感到喜悦的笑话。
那一定会是个很冷的笑话。
“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双眼睛到了自己面前,伸出右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走出了黑暗。
慕燕林的眼中充满震惊,这张脸和他太像了,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他是谁!
“你好像很震惊呀,”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着他,又凑到他的耳边,冰凉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等到一切真相查清,你什么都会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我亲爱的接班人。”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就像恶魔的低语。
慕燕林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没有功夫去思考他说的真相是什么,他只知道沈思瑜的死肯定和他有关。他拼命挣扎着,有好多话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那个人掐着他的脖子,嘴巴张张合合的,像是在进行着什么仪式,口中念着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听清楚了一个“赎罪”。
那一袭黑衣中,有什么东西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那一束光芒,透出了一个模糊的图案,戛然而止。
他被塞……不,扔进了书里。
慕燕林醒来的时候,身上变成了一件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把黑伞,站在一个墓碑前。
“墓地吗?”慕燕林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他很快明白过来,那个人说的“等到一切真相查清”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穿书了。
慕燕林在心里暗骂一句,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被送到了哪里。
他穿书了,而且是穿进了一本十几年前看过的书里。他有些头疼,物理上的无比真实的头疼。
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他连自己穿成谁了都不知道,连自己身处何方家住何处来此何为都不知道。
查清一切真相是吗,我吗?
疯了,一切都疯了,那个该死的红眼病。所有的一切都该死,都说万事开头难,今年过去一半了,高三也过去一半了,就快高考了。哪里简单了吗?有什么变化吗?和曾经有任何区别吗?
慕燕林的心理莫名有些崩溃,系在脖子上的一根弦仿佛将要断裂,他好像犯病了,但是他有什么病呢,他只是觉得所有人所有事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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