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雷响,潮湿的风夹着雨水的气息,通过未合紧的窗户溜进房间,吹得红色床幔翻飞。
宋云熹被雷声惊醒。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红。
她双目涣散,躺在床上愣神。被重物碾碎四肢的感觉还保留在身体里,碎骨扎进血肉纠缠在一起的声音挥之不去。
待到意识稍稍清醒,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红绸红被红烛,屹然一副婚房模样,倒是和脑子里纷乱的记忆对上了号。
不及她深思,“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来,似乎还在争执。
一道较憨厚的声音小声劝说:
“二哥,她明日就要和大哥成婚了,你此时动了她,大哥知道怕是要生气。”
另一道稍尖细的声音满是不屑:
“她父母海难横死,婶母为了侵占遗产,倒贴三吊钱将她送给了咱们,一个没人要的赔钱货,难不成大哥还会为了个贱人自断手足不成?”
“就你这畏畏缩缩的性子如何能成大事?不敢就出去给我望风,先让小爷我尝尝鲜。”
憨厚男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还顺手合上了门。
红色的床幔被掀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出现,嘴里念叨着“让小爷好好疼疼你”,手上迫不及待地解着裤带。
双目对视,二人皆是一愣。
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抬膝一顶。
正中靶心。
“啊!!”
男人捂着□□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疼的额头直冒汗。
趁着他还没缓过来,宋云熹拖着还有些瘫软的四肢从床上爬起,夺门而逃。
门口候着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眼睛瞪大,宋云熹趁他没反应过来,率先出手。
她一手抓住其腕部,转身、蹬地、弯腰借力,男人腾空而起,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
“砰”地一声闷响,男人仿佛成了一个失去重心的布娃娃,被结结实实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个姿势标准的过肩摔。
宋云熹单膝压在憨厚男人身上,甩了甩还有些酸软的手,回头一看,尖嘴猴腮的男人正面目狰狞,姿势怪异地朝门口冲来。
不再理会地上哀嚎的人,她转身随便挑了条路起身跑走。
男人刚好看到她跑走的背影,气急败坏地一拍门框,尖利的嗓音震起一片飞鸟:
“所有人给我把她抓回来,我要让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宋云熹为了甩开那些人,一路上东躲西藏,为了逃命用尽毕生绝学。
好不容易找到个一人高的草垛歇口气,眼前突然飘过几条类似弹幕的文字。
【终于可以发弹幕了,哎我去,怎么刚来主播就生死时速了?】
【节目效果拉满。】
她平复着过快的呼吸,看着一条条刷过的弹幕,眉头紧蹙。
这就是她穿越自带的金手指?弹幕系统?
“快,分头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二哥说了,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纷杂的脚步声在草垛外停下,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小心翼翼探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认无人才朝那群人的反方向离开。
结果刚走没几步,转角就和一个壮汉撞了满怀。
宋云熹:“……”
壮汉:“……”
宋云熹撒腿就跑。
“人在那,快追,别让她跑了!”
她慌不择路地跑到一个三岔路口,弹幕适时出现。
【主播,走右边那条,前面有救兵!】
身后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辨别真伪,她只能选择赌一把。
约莫跑了半炷香的功夫,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幢房顶为三角形的茅草屋。
此时,屋内还在断断续续传出人声。
真的有人!
她心下一喜,却未放下戒心,顺手从墙边抓过一把破旧的铲子,掂量了一下重量,悄悄摸到支起的窗户边上,朝内望去。
屋内有两名男子,一位身着青衫面容俊朗,一位身着黑衣满脸络腮胡,二人似乎正在对峙。
宋云熹琢磨着,这二人里应该就有一个是自己的救兵。
可究竟是哪一位呢?
不知为何,原先激烈的弹幕现在也毫无动静,宋云熹只得先按耐下性子观察。
屋内,络腮胡背对着窗口似乎有些激动,嘴里一直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宋云熹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听清。
青衫男子长身鹤立,从始至终未答一语,唇角似笑非笑。
眼瞧着里面还有越说越激烈的趋势,宋云熹却是待不住了。
要不了多久追兵就会赶来,没时间在这耽搁。
宋云熹咬咬牙,心一狠,准备先打晕一个再说。
根据电视剧里的知识,长得丑的肯定不是好人。
二选一总不能选错吧!
就在此刻,说到激动处的络腮胡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剑就往青衫男人刺去。
宋云熹一惊,也顾不得那许多,当机立断翻窗来到他身后,举起手中的铲子狠狠敲下。
可能是络腮胡的注意力都在青衫男子身上,居然没有发现悄悄绕到他身后的宋云熹,被她一击得手。
高大的身影在身前缓缓倒下,她举着铲子,气喘吁吁地抬眼看去,却发现刚才的青衫男子不知何时也倒在了地上。
她脸色骤变,丢下铲子就朝男子跑去,内心恨不得再给那络腮胡补上一铲子。
络腮胡刚才那剑莫不是把她的救兵给捅死了??
宋云熹快走两步来到男子身前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没有?!
她的心跳好像也要停了,不信邪地摸上青衫男子的胸口。
虽然有些微弱,但好歹还在跳。
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这才反应过来,青衫男子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迹。
她拧起眉。
这人莫不是吓晕的?
仅有的一些医学知识也不足以支撑她判断现在的情况,只能蹲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接盆水将他泼醒。
消失多时的弹幕又出现了。
【总算可以发弹幕了,主播怎么把救兵给打晕了?】
【系统诚不欺我,踩雷体质就是真的踩雷啊。之前投票时还以为只是选着玩的,没想到居然来真的?】
【那主播要成为皇商才能回去也是真的咯?】
【应该是。】
那个络腮胡才是她的救兵?踩雷体质又是什么?
难不成她的金手指不只是单纯的弹幕?
宋云熹被刷屏的弹幕弄得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才梳理出一些头绪。
她的金手指准确来说应该是互动弹幕类系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观众已经通过投票决定了她后续的行动。
根据弹幕所说,投票选的目标就是成为皇商,完成就能离开,至于那个踩雷体质,应该是类似于自带天赋之类的东西。
而且原本是有更好的选项,观众们却为了有趣给她选取了最难的模式。
宋云熹看着一条条文字,差点气笑了。
本来以为为了救只猫被撞死已经够倒霉了,结果还有更倒霉的,穿越成一个受弹幕摆布的工具人,成为供人解闷的乐子。
可从来没有人能随意摆布她宋云熹。
前世亲生父母将她遗弃,养母生意失败留下一堆债务逃跑,被追债人堵在学校门口时她都没有放弃。
人生是她的,该怎么做,只能由她说了算。
既然救兵没了,那她就自救。
正打算将放在他胸口的手收回,晕着的人突然抓住她的手,紧闭的双眼睁开,眼神清明没有一丝迷茫:
“姑娘这是在干嘛?”
嗓音清润,如同潺潺流过的泉水。
宋云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青衫男子微仰起头露出优越的眉眼,线条完美的唇一张一合:“莫不是……在占我的便宜?”
有风从未关紧的前门溜进来,她乱了的发丝从耳边垂下,虚虚悬在他从散乱的衣襟中露出的锁骨间。
呼吸和发丝同时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宋云熹顿觉不妥,用力将他的手甩开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脸上露出一抹无辜的神色:
“公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想看看公子是否无恙罢了。”
双手被人甩开他也不恼,唇角微微勾起,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宋云熹上辈子不是没见过样貌上乘的人,包括她自己也并不差,但长成他这样的,却是头一个。
简直是犯规。
宋云熹呆了呆,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朝地上的人伸出手:“公子无恙便起身吧。”
顿了顿,又补了句:“地上凉。”
地上的人静默半晌没有动作,宋云熹突然反应过来此举似乎不妥,毕竟封建社会风气没那么开放,信奉的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
正想收回手,一只微凉的手搭了上来。
他的手就和他的人一样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与食指指根相接的地方有颗红痣。
双手交握,男子借力从地上起身,微微俯身凑近她,语带笑意:“多谢姑娘。”
淡淡的琥珀甜香从他身上传来,由鼻尖钻入体内,香气绵密如绸,还带有海洋的咸湿感和木质香,沁人心脾。
待他站稳,宋云熹毫不犹豫松手后退。
掌心的暖源骤然消失,凌翌珩有些失笑:“姑娘怕我?”
宋云熹没答。
因为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弹幕上了。
【主播这是什么狗屎运,居然碰上了太子爷?】
【楼上,准确的说是前太子爷,现在已经被废了。】
废太子?废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仔细瞧去,他周身气度确实不似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想不到居然有这种好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身边想必有不少暗卫,只要跟着他,就能把她带出去。
宋云熹施施然坐下,倒了两杯水:“公子也是被抓来的?”
凌翌珩垂手而立,只是静静看着她动作。
宋云熹自顾自点点头:“看来是了。”
她指指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这么说,我还无意间救了公子一命,这可是救命之恩。”
她特意咬重了“救命”两个字。
凌翌珩微微变了脸色。
提醒点到截止,宋云熹将其中一杯水递到他面前,语气真诚:“不如我们合作,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如何?”
凌翌珩似笑非笑:“姑娘这是在挟恩图报?”
“非也,不过是向公子提个建议,你可以拒绝。”
他不说话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云熹也不在意,自顾自喝了两杯水。
再抬起头,凌翌珩笑弯了眼睛。
“好啊。”
*
跟着凌翌珩弯弯绕绕了半天,看着周围越来越山的环境,宋云熹心里暗暗提起戒心。
她折下垂落的一根枝条,状似无意问道:“公子,咱们怎么好像在朝山上走,是要从后面下山吗?”
凌翌珩没回,径直带着她走到一棵四五个成年男子张开双臂才能合抱的巨树下,转身直视着她:“姑娘怕我对你不利?”
宋云熹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露怯:“倒也没有,对于合作伙伴,我自然会给予信任。”
他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自顾自笑了会儿,笑得宋云熹忍不住露出恼怒的神色,才继续说道:“既然说了会带姑娘出去,凌某必信守承诺,我的人在此处接应。”
话锋又一转。
“不过……你也没猜错。”
宋云熹心下一跳,刚想说话,就看见他抬手一扬,一团粉末扑面而来。
她来不及闭气,吸入一口,顿时精神一恍惚,只见方才还在她几步之外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
下一瞬,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凌翌珩接住瘫倒的人,脸上的笑容褪去。
“殿下?”一袭黑衣的男子从身后的树上跳下,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凌翌珩将手上的人交给他,疲惫地摆摆手。
“准备离开吧。”
下属走后,他靠坐在身后的大树上,捂住隐隐有些抽痛的腹部,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放松片刻。
其实他确实要感谢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姑娘,若不是她,他受了伤还要一个人对付那个刺客,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只不过她一个弱女子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打倒了训练有素的刺客,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想到那个画面,他又忍不住笑出声,眼里是自己都没发现的轻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