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鸠占鹊巢,原不是她

“你们才失了魂,你们才疯了!”

邹郁老远外一瞄见软轿就开始准备,他清清嗓子,黑着脸跑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将军,这老婆子怕是……”

“我家姑娘许是在城中选衣裳……”李嬷嬷按照计划装疯卖傻。

“你们别急着走,既然她想去衣裳布匹店,辛苦你们将这妇人送去看看,瞧瞧有没有她说的姑娘。”

扇寻叙望着轿撵,顿了一下,“若是她撒泼不愿下轿,你们将轿撵放至店门后院便是。”

他望着那软轿时,心里终于有了实感,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心爱的小姑娘还在,还未嫁人,更未离世。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错过。

再次停轿,晏昭清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过了片刻,正前方的轿帘被揭开,晏昭清收起思绪,戒备抬头。

眼前人散发挡脸,是谁?

等人半弯着身子进来,拨开散发露出她熟悉的面容。

晏昭清惊呼,“嬷……”

不等另外一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李嬷嬷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她赶紧放下散发,嘴里声音洪亮到不行,嘴里一个劲嘟囔着,“老奴我哪儿胡说八道了?”

“我家姑娘花一般的年纪,不是遭人哄骗出城那便一定是去选购喜爱衣裳了。”

“说什么我疯癫,老婆子我瞧着你们是神智不清!”

李嬷嬷手颤得不行,摸上晏昭清的手,轻柔柔地拍了拍,水珠婆娑娑往下掉。

她拼死咬着唇,憋下那些憋屈,声音又亮,中气又足,“起轿!”

“你们墨迹什么,还等赏板子吃?”

“太阳落了,该接我家姑娘回府喽!还不快些走,当心老婆子我动怒教训你们这些不顺心的家奴。”

轿夫们互相对上视线,满眼嫌弃,回什么府?回哪个府,该往哪儿去?

“疯婆子一个,要不是遇上定安将军,你猜没这个坐轿的好命!”

其中一位抬起轿子,呸了一声,“疯婆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哎哟,不得了,真沉呐!”

“都少说几句,谁人不会老,这老仆失了智,说出口的话没个正形,别计较,别管她,当心再讹上我们。”

“就是,咱们遵定安将军的令,抬就是了。”

软轿内,李嬷嬷压根没空搭理轿夫们说出口的闲言,她满心满眼都在紧张自家姑娘。

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乱发,她从怀中取出块干净帕子给晏昭清擦手,“外头风大。”

她的嘴巴贴近哈气,心疼坏了,姑娘手冷得像块冰。

“不冷,”晏昭清反握住李嬷嬷的手,探出手替她抹掉眼泪,声音软糯好听,“是昭清不好,让嬷嬷担心了。”

李嬷嬷铁着脸,“哪里是姑娘的错,是府中有些人生了异心。”

“那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等姑娘回府便有他们一壶好喝的!”

她细心将耳朵贴近软轿内壁,听见外头轿夫们还在嫌她,倒是有些放下心来。

没时间解释,李嬷嬷取下晏昭清头上的皂纱帷帽,身体靠近,将歪了的发鬓重新梳理好,擦拭掉她额间的薄汗,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坠着珠子的祥云银钗装扮上。

时间一分一秒往外跑,等李嬷嬷重新将帷帽给人戴上时,轿撵也落了下来。

“可算是到了。”

“一路上这疯婆子倒是安静,可能是折腾累了,咱要不要将人喊出来?”

李嬷嬷一听,立马展开半臂,跟母鸡护崽似的,将晏昭清挡在身后。

“别!她撒起泼来难得对付,咱没必要去招惹是非,随她去了。”

“谁说不是嘛,定安将军也是叫咱们把轿子停在这后院,你们别烂好心。”

“鬼知道这老仆是哪家哪户的人,万一是个麻烦呢?”

一位年纪稍大的轿夫擦擦手臂上的汗,“别守着了,走吧!”

“咱四个今天也算是走运,定安将军随手给的钱银都顶我忙活好一段时间了。”

等轿夫们的声音越飘越远,李嬷嬷才收回自己的胳膊肘,“姑娘,我先去外面瞧瞧。”

李嬷嬷揭开轿帘,刚露出上半身,藏在院子里的桂兰,大步飞奔过来。

她急慌慌地问,“嬷嬷,姑娘……”

“咳!”李嬷嬷厉声大喝,目光一横,手指放在嘴前,比了一个手势。

拉过桂兰,李嬷嬷皱起眉头说她,“毛毛躁躁,像怎么回事。”

“你日后再不改改这坏毛病,当心害着姑娘!”

桂兰刚迈过二十的坎,年岁并不大,但放丫鬟里面数,算是年纪大的了。

寻常要是挑桂兰毛病,她不服还会回嘴顶几句,可一旦将话扯上晏昭清,就算是遇上泼皮无赖,指着她鼻子骂人,桂兰也会咬着牙咽下,绝对不表露一丝不适。

因为那是待她最好的主子,她家姑娘。

站在李嬷嬷身边,桂兰心中知道是急不得,但还是忍不住往轿撵处张望,“李嬷嬷,干净衣裳和轿撵都准备好了。”

“好,你先带姑娘去沐浴换衣,我回晏国公府打点一二,稍后你让轿夫们载着姑娘大大方方的往坊间走。”

“道不用绕,旁的也不用喊,你且规规矩矩随着轿子走,一路直往晏国公府去。”

李嬷嬷拢好自己的乱发,“那群丧良心的东西敢对姑娘下手,咱也不屑得为他晏国公府遮掩。”

“怎么着,那不知从何处接回来的野泼货想爬姑娘头顶上作威作福,那也要看看有没有本事!”

“嬷嬷我就算是老眼昏花,辩不清那嫡庶又如何,”李嬷嬷呼出一口浊气,“他们藏着掖着,要暗地里灭掉咱姑娘,不把姑娘当回事,但我老婆子心疼得紧!”

见惯了龌龊事,李嬷嬷哪里不知道晏国公府中那些人打得什么主意,姑娘若是没了,那记在宗谱中的名号均能完整的挂在接回来的人儿身上。

世人皆知,晏国公府,有,且仅有一位嫡女。

谁在乎这嫡庶,她要的是自家姑娘能平平安安。

“你晏国公府怕丢份儿,说不清嫡庶,认只认一个女儿还私下对我家姑娘下手,”李嬷嬷怒不可遏,“那我就让你们这群糟心人儿都睁睁眼。”

晏国公府今日可是热闹非凡,城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府内大摆筵席,为晏国公嫡女贺生辰。

众人都知嫡女留在府内,那坊内出现的晏国公府儿女又是谁呢?

李嬷嬷今日要做的就是撕破脸皮,真真正正将自家姑娘推到台前,先下手为强,让各位瞧瞧清楚,晏国公府不止一位姑娘。

让那些脏东西日后对姑娘下手,也要忌惮几分,好好合计一会儿。

李嬷嬷脚下步子迈得快,她要先回府打点一二,早点回府,不给姑娘留上那不曾开门,不让进府的顾虑。

这边桂兰激动坏了,她揭开轿帘,猛地扑进晏昭清怀里,也没用力,姑娘身子弱,当心伤着。

她仅是作了个样子,而后软绵绵地蹲在人身边。

一靠近自家姑娘,桂兰觉得自己的烦闷气都消了大半。

她眼尖,认出自家姑娘穿的鞋和今早穿的不一样,“姑娘,你何时喜欢这般素的绣鞋了?”

连个花纹样式都没有,不好看。

桂兰仔细看了看,有些骄傲,但她家姑娘穿着不仅好看,称得鞋更漂亮嘞。

晏昭清慌慌拿裙摆挡住那双绣鞋,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随意……随意换上的。”

“是吗?”桂兰好奇,“姑娘,这绣鞋踩着可舒服?要不要我再去拿双云锦缎鞋来。”

“不……不不用。”

眼瞧着桂兰伸出手来摸,晏昭清缩起脚,动作过急过快,一下子扯动了脚腕,疼的她惊呼一声,“啊!”

“姑娘!”

听见桂兰这声,晏昭清暗道不好。

平日里她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桂兰和李嬷嬷那真是要闹得鸡飞狗跳,把她尊得跟稀世珍宝似的。

她赶紧解释,“没事,我没事。”

“就是我出城时,不小心崴了脚。”

“姑娘,都是桂兰的错……”桂兰哭得嗷嗷叫,“是桂兰不好才让府中那群坏家伙得了手,还害得姑娘崴了脚!”

糟糕,糟糕!晏昭清白皙的手扶上脸,她哪里有这么金贵?不就是崴个脚嘛,为什么一个个都这般紧张她。

桂兰行动力很快,等晏昭清换到另外一软轿内时,备上了软枕,轻微微将姑娘的足部垫高,还往晏昭清手里还塞了一方冷水浸泡过的凉毛巾。

毛巾探上脚腕,轻轻揉着,晏昭清忽而记起了那知晓她脚疼黑得不行的脸,噗呲一笑。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像块捂不热的冰。

突然轿外传来桂兰的声音,“姑娘,你何时买了糖糕呀?”

姑娘喜食糖糕,特别是华糕阁的点心,但今日事情发得杂,她和李嬷嬷急晕了,哪里还记得买。

糖糕?难道是他送的……

晏昭清揉脚腕的动作一顿,眨眨眼,轻轻拨开轿帘。

桂兰解开绑在外面包装上的细麻绳,将糖糕递过去。

晏昭清轻咬着唇,慢慢打开,糖糕里面还添着一封信。

“若姑娘受家中长辈刁难,或受了委屈,可差人联系我。”

—定安将军,扇寻叙。

望着手中的回锋圆润的字迹,她仿佛都能瞧见他手持毛笔,细细一笔一笔洒墨的样子。

不知是感动于他的细心还是其他旁的,晏昭清捏起一块山楂糕,朱唇微张,嘴里细细品味。

而后笑着抚摸那落款,轻轻念着,“定安将军,扇寻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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