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漂亮的庄园在史蒂夫管家的操持下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专门伺候主人的仆人们匆忙来往在走廊上，并没有因为苏利文先生的生病而有半分的懈怠。

温特按照吩咐收拾干净到史蒂夫管家面前时，他一如既往地神色严峻。

他淡看了温特一眼，跟平日一样绷着脸道。“主人现在生病了，正是人手短缺的时候。我这才勉强让你回来。但请你不要忘记自己频繁忤逆主人的可耻行径。那是你最为不可饶恕的罪过。”

“罚你进马棚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如果不是我的仁慈，你连薪水都不会有。”

“是的，先生。”温特低眉顺眼地点头应是，简直乖巧极了。

毕竟，苏利文可能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只将他扔进马棚当做惩罚。这位却是有可能将他毫不留情赶出庄园。

从这个角度讲，他和苏利文先生一样拥有贵族的做派。

苏利文没将所有人放在眼里。而他，从没有将温特这样的仆人看在眼里。

苏利文确实病得很重。从温特回来的那天起，他两天两夜他都没有醒来。听说他病得毫无征兆，像极了传染病的发病征兆。

因此所有的仆人都不愿意来服侍他。为此，好几个贴身男仆被史蒂夫管家发卖了出去。

从温特守在床前开始，史蒂夫管家亲自送来的药剂无数。

每一个都是用精致的玻璃瓶装着，温特这辈子可能都买不来的珍贵药剂。

可惜它们被温特灌进苏利文先生的嘴里之后却毫无反应，宛如石沉大海。

苍白的脸色让温特都有些暗暗心惊。

心惊之余，他默默扒拉着苏利文先生的人生剧本。却发现这种来势汹汹的疾病却压根没有被提及。

他毫无办法。所以只能听着史蒂夫管家的嘱咐，将那些药剂按时喂给苏利文先生。

左右不是传染病，已经让温特放下了心了。

直到有一天史蒂夫管家又给他递来了药剂。“这是医生开给的新的治愈药剂。你喂给主人试试。”

“主人生死未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你这些天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虽然主人不喜欢你。那你也不要心生懈怠。知道吗？”史蒂夫管家永远都是这么威风赫赫一丝不苟，就连说话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面。

“当然。史蒂夫先生。我会恪守职责，尽心服侍主人的。”虽然他同样讨厌苏利文。温特还是站在史蒂夫管家面前装作诚惶诚恐道。

“那就好！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史蒂夫先生颇有些意味深长道。

他照例巡视了苏利文先生一圈，顺手将用完的药瓶收走之后就离开了。

徒留下温特站在原地，望着一直沉睡的苏利文。突然心领神会，默默地试图查看着史蒂夫管家的人生剧本。

只一眼便让温特目瞪口呆。

和一般的仆人毫不相同。史蒂夫管家出生显赫。

他来自德特兰专门侍奉皇室的内侍大臣一族。

这个家族成员们从小便被培养出来专为苏利文先生这样的皇族使用。他的父亲就曾经随侍在弗兰切特三世——也就是苏利文先生的父亲左右。

而他的兄长，如今也正在给现在德兰特的王储殿下当管家。

他们克己奉公又忠诚周到。是连尊贵的陛下都称赞过的家族。

史蒂夫先生同样优秀，哪怕被指派给了从小身患怪病的苏利文先生也从来都没有怠慢过。

他默默为苏利文先生操持着庄园的一切，对其殷勤照顾。

按照温特脑子中的人生走向，他会努力工作到自己退休。待到功成名就，得到日后登基的王储殿下的褒奖，成为家族的荣耀。

就连儿子，也沐浴在他的荣耀之下，成为下一代王储的随侍管家。

看完了史蒂夫先生人生的温特微微放了心。

苏利文的病已经是老毛病了。纵然是史蒂夫先生也没有办法。

虽然偶有发作，且发作的时候会一直沉睡。

但却总会在某一天自己突然醒来。自己不需要在这里待太久，和他两看生厌。

等等……

温特微微皱了皱眉。他回忆着方史蒂夫先生那日渐严肃且忧心的样子，骤然反应了过来。

史蒂夫先生怎么会那么紧张，每天给苏利文先生喂下无数的药剂呢？

明明，他早该知道，苏利文先生会自己突然醒来的不是吗？

而且……

温特下意识看了看苏利文先生那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似乎因为刚才刚喂完药，他的皮肤甚至变得更加苍白无光了。就连那有如绸缎一样的银发发尾，都像是折断了的树枝一样，变得干枯惨淡。

仿佛喂下了刚才的药剂之后，情况变得更差了。

温特怔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恐怖的想法骤然出现在他的心中，让他抿唇不语。

……

史蒂夫管家再一次到来，精致的药瓶显示他递给温特的药剂同样贵重。

温特慎重地接了过来，却颇有些迟疑道。“这么多天，主人却没有醒来的迹象。恕我冒昧，管家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药其实并不对症？”。

“你确实十分冒昧。主人的药都是来自帝都的名医建议使用的，哪里容得下你一个小小的仆人质疑？”

“你该做的，只有乖乖地服侍主人喝下。而不是在我面前自作聪明。”史蒂夫先生脸上变都没变，下意识训斥温特道。

大义凛然地让温特看不出任何的错处。他立刻赧脸低下了头，温吞道：“是的，先生，谨遵您的嘱咐。”

“行了。把药倒出来，药瓶给我吧。”史蒂夫先生不耐烦道。

温特便一声没吭，他将漂亮药瓶的药剂倒进专门用来喂苏利文先生喝药的精致小碗里。

随即将空药瓶递给了史蒂夫先生。

史蒂夫先生很快就走了。苏利文先生的卧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服侍。

这些天一直是这样。史蒂夫管家间或带着其他的仆人进来看一看苏利文先生。可照料苏利文先生的重任，还是落在温特的身上。

不仅如此，史蒂夫先生，唯有在自己进来的时候才会将药剂递给温特后催促他还药瓶。

而且，从来不会多待。仿佛自己总是有什么急迫的事情要去处理。

他就那么放心自己吗？

与其说是他放心自己，不如说他一直都回避让跟随的其他人看见他给予多余药剂的场面吧。甚至还会把药剂瓶及时收走。

是因为他给的药剂本身就有问题吗？

这位看似忠诚又可敬的史蒂夫管家，恐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害。

更甚至，他似乎早就打算将这一切推到自己身上。

温特眨了眨眼睛，因为想到了这里，他准备给苏利文先生喂下药剂的熟练动作骤然一顿。

待到思考了良久之后，他没有将药喂给苏利文先生，而将整个药剂倒进了旁边的洗脸盆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得知道，这些药剂的真正作用了。

……

皎洁的月亮不知不觉攀上了东天。洒下的银光恰似苏利文先生头发的颜色。

温特颇有些紧张的查看着苏利文先生的状态。生怕出现什么他不能够解决的岔子。

私自停下主人的药剂，是足以让自己上绞首架的罪过。如果温特的猜想不是那么正确，那迎接他的将是没有未来的明天。

不过，温特却还是在想了又想之后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史蒂夫管家退休之后，受到的是王储殿下的嘉奖，而非苏利文先生。

苏利文先生的疾病明明早就被宫廷的医生断定不需理会。可他却乐此不疲地给苏利文先生灌下并非寻常量的药剂。

这些药剂从来都是从他袖口里拿出来，让温特喂给他的。

而他自己，在众多仆人的见证下。天地可鉴，想必只是前来看看自己尊敬的主人，而从来没有给他喂过什么东西吧。

所以即便苏利文先生日后有所察觉，也只会怪罪温特一个人，而对他毫无办法。

毕竟，温特可是众所周知的，被苏利文先生罚下了两次马棚的不听话的仆人。

他为此痛恨苏利文先生，而在他生病的时候喂下药物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而史蒂夫先生只是太过善良地信任了一个不该信任的低贱的男仆罢了。

当然，以上这一切温特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唯一能做的，唯有替苏利文先生倒掉他今天本该喝下的药剂，并且安心的等待着自己猜测的结果。

毕竟，能够让史蒂夫管家冒险每天都送来了药剂。说明这药剂哪怕停药一天，也会有该有的反应。

不过。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话。那，这位苏利文先生也并不幸运。

被自己的亲族流放在这偏僻的西境，看似风光无限，却无依无靠。

日日陪伴自己的忠诚管家，在自己虚弱的时候，试图谋害自己的性命。

他并不是一个被爱着的人……

希望他察觉得没有太晚。

……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温特忐忑又紧张的心情下悄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月亮都默默地低落到了温特看不见的地方。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疲乏的眼睛，终于在僵坐了几个小时后起了身。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子，走近苏利文。

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落寞眼神停留在他沉静的睡颜上。

却没有替他擦脸。而是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抚上了那精致无暇的脸颊。

温特淡蓝微湛的眼睛里泛起涟漪。

他心不在焉地眨了眨眼，似有怔忪地轻轻喃道：“苏利文先生，祝您好运。虽然我不太喜欢您。但我虔诚地希望您能够醒来度过劫难。”

“是吗？”低沉嘶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

温特下意识眼睛一凝。

蓦地，看到那许久未见的琥珀色眼眸正泠泠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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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