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牌主

“雷婷。”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云拂影担心谎言被戳穿的时候,水幕上出现几排文字,上列追金士守则,密密麻麻滚动播放。

云拂影从中提取出两类关键信息。

利:有入职培训、有工资、能以出差之名到处晃。

弊:江湖名声不好,宗修散修两头排挤。同事领导间互相监督。死亡率巨高。严禁拜入任何宗门。每两个月至少抓一名通缉犯。

比她预想中好一点,至少有入职培训,四舍五入就是传授功法。死亡率高,刚好解释了选拔流程的松散。

类似于前线都死光了,征兵的时候随便拉人就上。很好,未来可期。

“若道友愿为追金士,请上书代称。”

云拂影伸手在水幕上写下两个字。水幕涌动着,吐出一块玄黑腰牌,正面刻着她的代号,“景三”。

她右手甫一触到,指尖就被附着的灵力刺破,鲜血渗入腰牌,无影无踪。水幕已经消失,云拂影尝试把腰牌扔向屋内各处,它总能自行飞回云拂影手中。

云拂影脸阴沉下来。果然,如她所想,腰牌已和她绑定。滴血的指令不是由水幕发出的,而是强制的,甚至是不设防的。

再想深一点,腰牌在身就足够证明身份,水幕已经知晓每位追金士的姓名、长相、灵根、修为,抢腰牌冒充在籍追金士的难度极高。就算要万无一失滴血认主,它直接吩咐即可。

云拂影骈指抚过腰牌,确认其中暗含一个复杂的符咒。追金堂耗费灵力多此一举,最坏的可能,是为了保证追金士无法退出。

追金士活着,腰牌在身,时刻接受三大仙族的调配。云拂影苦笑,她这是接了个不能辞职的活。

腰间传来微小的震动,云拂影的新雁书收到一条来自追金堂的传讯:

请在原地等待你的牌主,长寅。

这位长寅应该就是自己的领导,来给她做入职培训。等待的间隙,云拂影仔细分析了追金士的处境,发现赏金并不好拿。

排挤追金士的散修,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他们帮忙办事?当然是最后的选择,这意味着通缉犯难抓,很危险或者很难找,要么丢命,要么耗时,总之成本高昂。

散修普遍没几个灵石,给出的赏金不会太高。她身上还背着李年年的分期贷款,得想办法干点兼职。

云拂影等得无聊,就地练体打发时间。就在她单指撑地倒立的时候,美满食肆的店门被人推开,一双打着补丁的黑靴出现在眼前。

云拂影火速立正,向来人行礼。

长寅和她差不多高,一身灰袍,脸部颈部双手缠满白色布条,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八成新的木乃伊。

“阁下就是牌主长寅?”

长寅点头,他说话的声音透过布条,有些沉闷:“把面罩带上,见过牌主后,追金士之间不以真面目相待,除非是你的搭档。”

长寅站在门口等她,一言不发,却让云拂影看出了催促之意。

她手头只有自己的乾坤袋,常年空空如也。她挖出三个孔,直接把花青色乾坤袋套在脑袋上。雾蓝短褐,黑裤草鞋,像个一身顺色穿搭的,悍匪。

长寅掷出木剑,轻跃腾身,踩着剑尖回头看她,云拂影心领神会,立马跳上剑尾。

能御剑飞行的,至少是金丹修士,不会赚不到灵石。他却打着补丁,用着木剑。长寅御剑的速度很快,平稳地躲开飞鸟,转搭一条顺路的风流,对灵力的控制堪称恐怖。

实力深厚的修士给她做入职培训,多少能学到点东西吧。云拂影这样想着,听见长寅对她说:

“犯人筑基初期,盗窃罪,我在他身上下了踪引,落地后你去抓他。”

……行。

两人飞至一处山头,灰黄的山石光秃秃的,没什么绿意,一个小黑点在荒地上,格外显眼。就是他了,长寅御剑低进,被那人察觉,撒腿狂奔。

对方刚迈脚,猝不及防,云拂影就被长寅推了下去。她暗骂一声,在半空调转身姿,落地后追着犯人而去。

他跨着禹行步,是个体修。云拂影在奔行中踢出两粒石子,向前划出一道灰色的轨迹,落入她摆动的左手中,全程行云流水,无需弯腰耗时。

两人的距离拉近,犯人右手微动,就要掐诀。云拂影射出两枚石子,对方闻声避过,下一脚刚好踩在另一颗石粒上,身子一歪,云拂影已腾空跃起,屈肘狠狠撞向他的后颈,对方被她扑倒,溅起一地烟尘。

云拂影把他双手翻过来,打了个结,体修就是柔韧,根本不怕掰断。

在对方破口大骂的间隙,云拂影卸了他两臂关节。给人打白工,她才不会浪费自己的灵力,故而全程肉搏。

长寅一直御剑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俩,看了一路,这时翩然下地,抬手一道灵力击晕犯人,提着他的腰带,突然对她说了句:

“你还能预判禹行步?”

禹行步是体修特长,低配版缩地成寸,步法凌乱,很难抓到规律。

云拂影筑基前,师母说要打好基础,让她多练,于是整日被几个同门追赶,连上房揭瓦也用禹行步。

“跑多了就能。”

“嗯,我没见过第二个能预判的筑基修士。”长寅示意她上剑:“那你也能学会下踪引。”

云拂影不知道,此次抓捕是长寅个人对她的考验,将在未来,如盐粒般改变很多事的滋味。

云拂影就这样跟着长寅,从会平州到行欤州,追赶着暴雨和奔命的人。

除了第一次,后来长寅都会把赏金分给她。他有自己的标准,根据云拂影的助攻程度算钱。

硬性的入职培训,在教她下踪引之后,竟已结束。余下的流程和技巧,只能由她在耳濡目染中自己领会。

长寅话很少,没有苛待过她。不曾在她面前用过木剑,他的武器是一捆长鞭。

有好几次,他会在追捕中途离开,回来的时候,明显施过清洁术,云拂影只能从他靴底留下的泥印中,看到零星血点。

云拂影从未多问,她始终牢记水幕上的守则:追金士之间互相监督。长寅从身份和实力上,都对她构成威胁。

一个不问,一个寡言,隔着面罩相处几个月以后,云拂影仍不知长寅专修何道。

半年后,云拂影向长寅提出要长驻负星城。

她每到一地,都会拿出沈页的画像问人。几天前在负星城,长寅中途离开时,她打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沈页曾在城内的客栈住了四日。

长寅问她缘由,云拂影只说:“负星城都是散修,我想多赚点灵石。”

长寅又说:“你需要一个搭档。”

追金堂规定,上任追金士的前两年,需与另一追金士搭档行动。

“可方长驻负星城,我也是她的牌主,她搭档刚死,你跟她搭伙吧。”

追金士进散修城池无需通行证明,长寅带着云拂影进了负星城,刚过城门,一名女修就冲过来向长寅行礼。

“牌主,一年未见了,别来无恙。”

长寅微微点头:“这位是景三,长驻负星城,你的搭档。”

这便是云拂影与可方的初遇。可方戴着由空灵石连缀而成的面罩,烟灰色短打,腰胯佩剑,身材结实。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

城门处人来人往,三人戴着面罩,一看就是追金士,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可方见状,提议到她住所一叙,长寅说自己还有事,先告辞了。

云拂影跟着可方在街头穿行。负星城不大,比柴刀镇热闹很多,材行、灵酒肆、锻刀铺、丹药房、客栈、游医摊比比皆是。来往行人衣着朴素,地上满是赃污,灵兽的排泄物随处可见。

灵气衰微,修士自己都灰头土脸,街面更是无人在意。

可方一路无话,与刚才的热络大相径庭,没有带云拂影进自己的住所,在一间小院外停下了脚步。

此处偏僻无人,高大的香风树越过院墙,在两人头顶洒下一片绿意。

可方先开口:“你应该知道,前两日,我的搭档老注死在城内。我就直说了,你是怀疑我杀了他,故而前来调查的吗?”

此话乍听很突兀,却在云拂影的意料之中。追金士之间没什么情谊,长驻搭档碰上抓同一个通缉犯,赏金对半分。两人互相使绊子、搭便车、推诿指责的事很常见。

可方搭档刚死,就有人顶上,还和她同一个牌主,若换成云拂影,她也会这么想。

不过她不想在找沈页的时候,还要留心这家伙来找茬。于是云拂影也就直说了:

“并非如此。杀追金士是死罪,赏金很高,所有同行都会抢着查清楚,你只要有点脑子,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我是自荐而来,长寅若怀疑你,按他的作风,根本不会派我过来,他会第一个把你带走。”

两人隔着面罩,谁也看不清谁。可方沉默片刻,问她:

“那你为何来负星城?”

“与你无关。”

“再过一年,我就能单干了。”

“那先恭喜你了。”

“老注之死我没有头绪,你要不要一起查?”

“……可以。”

追金士之死的赏金是三十枚上品灵石,提供有效线索就能拿十枚。云拂影不用抓住凶手,只要推进调查进度,就能把欠李年年的五枚上品灵石给还了。

老注死在负星城,因此负星城内的长驻追金士,对这件案子有优先调查权。若她们无法在十天内破获,追金堂就会把该案转出,再由其他追金士抢着负责。

她对负星城了解不多,需要可方的指引。顺带把她的性情摸个清楚,自己已经看出来可她有点直愣。

话说开后,可方带云拂影进了自己的住所,就是这间小院。

房内不说,就连院内的空地上都住满了人。中间用木板隔断,再起一个结界,看着像河石上密密麻麻的鱼卵。

负星城并非人满为患的大城,只是大部分散修不愿把灵石花在高昂的住房上。修行之人,不贪图享受的话,只需一个字面意义上的落脚之地。

这间小院属于一名金丹修士,周围布着防护术法,可方待了一年,还算安全。

她领着云拂影来到走廊尽头,这里靠墙搭出一间小木屋,屋内五尺见方,两人盘腿坐着,双膝几乎相贴。

可方抬手撑起一个防窥结界,对云拂影说:“这间还算好的,上下四方都有遮掩,比院里自在不少。你若找不到住处,就住这吧,里面还有空房,每月一颗中品灵石。”

云拂影表示会考虑,其实她并不想和可方住一起。见到可方后,她的披甲术就没卸下过。跟着长寅的半年间,她努力挤出时间修炼,如今已能唤出无形盔甲。

可方把老注的情况说给她听。

老注是个符修,两人搭档了三个月,不太熟络,一起抓过两个人,余下都是各自接活。

两天前,追金堂告诉可方,老注的腰牌已毁,基本上就是死了。

可方的话证明了云拂影先前对腰牌的猜想,追金阁果然通过腰牌确认追金士的死活。

可方说:“这两天我翻遍了负星城,郊外的林子也看过了,一直没找到老注的尸体。”

这不奇怪,腰牌被毁,凶手已经知道老注是个追金士,自然要毁尸灭迹。

“你见过老注的长相吗?”

“见过。”可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纸,用灵力画了幅男修肖像。

追金士只在追捕过程的最后才戴面罩,表示外人勿扰的同时,把没抓住后对自己的恶性影响降到最低。

按追金堂的意思,老注近期并未办案,他不是死在抓捕的过程中。她们只能根据他的画像走访调查老注的行踪。

可方收起画纸,拔出掖在要腰带里的腰牌,任其显眼地垂在身侧。她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云拂影,解释道:

“大范围走访的话,还是表明追金士的身为较为稳妥。”

云拂影不解:“散修不是不喜追金士吗,如此张牙舞爪地走出去,不怕对方拒回你的问题?”

可方嗤了一声,云拂影甚至看见她的灵石面罩被小范围吹起。

“这是负星城,鲸吞会的地盘。你若想成事,必须以追金士的身份,同时,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面罩下长啥样。”

咖啡,我喝!红茶,我灌!零度可乐,我咕咕牛饮!咖啡因圣体在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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