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怜的小莲花

穿过梅林对面的狭长甬道,就是冷宫。

沈玉峨站在梅花树旁,寒风瑟瑟,她握着梅枝的手紧得发颤,强压着内心的狂喜。

五年了,她终于从那个霸占她身体的穿越女手里,抢回了自己的身体。

五年前。

还是即将登基成为皇帝的沈玉峨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异世而来的穿越女霸占。

穿越女肆无忌惮地用着她的身体、住着她的宫殿、花着她的金银、享受着她的权势......还疯狂迷恋上了一个被打入教坊司为奴的罪臣之子,孟鸿雪。

为了讨孟鸿雪的欢心,穿越女将他接进了皇宫,给了他无上的荣宠。

还任由他肆意欺辱沈玉峨明媒正娶的郎君、大虞国的下一任皇后——衣储莲。

衣储莲是尚书令之子,祖母曾任内阁首辅,世代簪缨。

他虚长沈玉峨两岁,打小就进宫成为沈玉峨三皇兄的伴读。

因此,沈玉峨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沈玉峨犹记得她第一次在上书房见到衣储莲的时候,那真是神仙般的美人哥哥。

那年正值六月,天气炎炎燥热不堪,她也被热得有些心闷,头发丝黏糊糊的粘在脸上。

她在一群宫人们的前呼后拥中进了上书房,正好撞见了跪坐在廊檐下与三皇兄一起插花的衣储莲。

他一袭素净清雅的白衣,端姿跪坐在三皇兄身侧,薄背纤薄笔挺,腰带勾勒出一线楚楚的腰身,黑发浓密如墨自然散垂下来,发尾却如海浪般松弛微卷。

怀中抱着一束刚摘下来的荷花,荷花有些含苞,有些怒放,还有浓绿阔大的荷叶,贴着他鼻梁侧坠着一颗清媚小痣,漂亮的桃花眼,浅眸色如琥珀,眼尾薄红温柔含情。

盛夏的风是燥热的,但那一瞬间,沈玉峨觉得自己仿佛被幽山深处清极的月光,刮过她的面庞,刮得她心软软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沈玉峨继位登基之后,就会立才貌家世样样都好的衣储莲的为君后,一生顺遂,幸福无忧。

可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登基前夜,她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穿越女夺舍身体。

她代替沈玉峨举行了登基大典,第一天上朝就弄得鸡飞狗跳。

在遇见了罪臣之子孟鸿雪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像条狗似的跪舔讨好人家。

哪怕孟鸿雪全程都冷着一张脸,对她没个好脸色,她也依旧上赶着舔人家。

真是把皇帝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将他从教坊司带回了皇宫,让他住在只有皇后才可以住的蓬莱殿,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反观沈玉峨自己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准皇后衣储莲,原本在‘沈玉峨’登基之后,就应该正式迎娶他为后。

可是孟鸿雪和那穿越女,却将他从准皇后废为低贱的弃侍。

还让穿越女下令将他彻底囚禁于狭窄阴暗的冷宫,吃的是残羹冷炙,盖的潮湿薄被,好端端一个世家公子,却要受如此磋磨。

没办法,谁让穿越女就是迷恋孟鸿雪那副对她高冷淡漠、爱答不理的样子。

将衣储莲打入冷宫之后,孟鸿雪还觉得不解气。

他厌恶衣储莲的长相,就下令将衣储莲毁容。

他厌恶衣储莲有一双会弹琴的手,穿就下令用尖利的银针插进衣储莲的十指中,极尽凌/虐折磨。

他厌恶衣储莲的清高家世,污蔑衣储莲在背后骂他出身低贱。

穿越女就立刻给衣家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衣储莲的父母,流放到九死一生的宁古塔为奴。

却把教坊司出身的孟鸿雪捧上了君后的宝座,风光无限。

衣储莲父母被流放那日,孟鸿雪还专门安排了人进冷宫,将这个消息告诉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衣储莲。

看着衣储莲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孟鸿雪笑得畅快而狰狞,可却并没有收手。

他反而变本加厉,让穿越女下旨将衣储莲赐给臣子为侍。

皇帝将自己曾经的正夫送给官员为卑贱的小侍玩弄,这既是羞辱衣储莲,更是在打皇帝自己的脸。

但蠢货一样的穿越女竟然都乖乖照做了。

之后她更是给了孟家滔天的权势地位,把自己好好的一个实权新帝折腾成傀儡皇帝。

沈玉峨漂浮在半空中,看得目眦欲裂,只想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圣旨传到冷宫的那一日,衣储莲整个人已经如同槁木死灰一般,绝望地接下圣旨,在破败的冷宫里怔怔坐了良久。

五年了,起初他还会疑惑茫然,为什么沈玉峨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

那个曾经拉着他的手,对他许下一辈子珍重爱护的誓言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心了呢?

但现在经历贬夫为侍、冷宫折磨、父母无辜被诛之后,他的眼中只剩下空洞麻木。

他拔下发间粗糙的木簪,簪尖粗钝,算不上什么利器。

可他就是用这粗糙的物件,扎进了脖颈间,血腥味在冷宫潮湿的霉味里散开,大汩大汩浓稠殷红的鲜血顺着他如玉的指缝往下淌。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幼年时,在无人角落里,红着脸唤他储莲哥哥的小女孩。

无尽的酸楚蔓延开来,像汹涌的苦水淹没了他的双眼,他安静阖上了双眸,泪水无声流淌,等待死亡将他解脱。

“不要!”沈玉峨在天上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

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慢慢等死。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飘出了冷宫,来到‘沈玉峨’的身边,拼了命地尝试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五年里,沈玉峨从来没有一日放弃尝试过挤走那个穿越女。

可无论她如何尝试,她的身体就仿佛坚硬的雕塑,抗拒着她的灵魂挤进去。

哪怕她拼尽全力,灵魂都几乎撞碎,也无法撼动分毫,那个穿越女依旧稳稳地待在她的身体里。

可这一次,沈玉峨受了刺激,每一次向身体发出的撞击都像一次生死冲锋,宣泄着她的愤怒和歇斯底里,剧烈的撞击在空气中发出轰然的声音。

突然,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一道强烈的光束刺进了她的双目,耳畔响起了一声猝然又惊愕的女人尖叫,那尖叫像灵魂般越飘越远。

视线再次清晰时,沈玉峨震惊地发现,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回来了。”沈玉峨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喃的嗓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但很快沈玉峨就从夺回身体的欢喜中抽离出来,看向莲花池对面的阴森冷宫。

“储莲、”

她丢下手里的梅花,不顾宫人们的呼喊,提着繁重的裙裾,疯狂奔向冷宫。

天正下着大雪,宫砖湿滑,沈玉峨穿着繁重的冬衣,跌倒了好几次,腰间系着的玉佩也被摔碎,碎片戳烂了沈玉峨的掌心肉。

但她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满脑子只有刚才看见衣储莲绝望自裁、满身鲜血的样子。

对了、太医。

她爬起来,拉住最近的一个小中官的衣领子,厉声道:“去召太医立刻来冷宫!把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都叫来,来晚片刻,唯你是问,快!”

“......是。”小中官是刚来御前伺候的,还从未见过沈玉峨如此模样,瞬间吓住了,忙不迭地朝太医院跑。

终于狂奔到冷宫前,一脚踹开上锁的大门。

这个地方她还是幽魂时,曾来过很多次。

在无数个‘沈玉峨’入睡的夜晚,她都会飘到这里,陪伴衣储莲,哪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终于回到了身体里,沈玉峨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衣储莲的房间。

一推门,浓重腥锈的血味扑面而来。

阴暗逼仄的冷宫,光线昏昧阴湿,柳絮般的飞雪从摇摇欲坠的破烂窗户里吹入,落在湿冷粗麻的薄被上。

衣储莲单薄的身子斜躺在床上,从前令人见之忘俗的温柔脸庞,爬满了狞恶丑陋的伤疤,双眸轻阖着,呼吸轻得可怜,如同死了一般。

滴答滴答黏稠的鲜血,从他的脖间淌到床沿,又从床沿淌到地上,淌成一条惨然扭曲的血线。

一条雪白的手臂从床上颓然垂下,阴暗的光线里,那条手臂白得圣洁、线条完美、如白玉神像细柔精腻,恍若一道白光照在阴森森的冷宫里,美得像被浸泡的死物。

“储莲、”沈玉峨一把抱住他,双手死死捂住他脖颈间流血不止的伤口,不断呼喊着:“储莲醒醒,看看我。”

衣储莲的身体冰凉得吓人,一点温度也没有。

沈玉峨慌忙脱下自己厚实保暖的雪狐皮大氅,紧紧地裹在他冰冷的身上为他取暖。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衣储莲脆弱的生命正从她的怀里一点点流逝。

“太医!太医!”她冲着门外大喊,人生二十年,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陛下,太医来了!”小中官拉着几名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医姗姗来迟。

太医们看到她怀里的衣储莲时,先是一阵惊讶。

这惊讶并非是因为此刻的衣储莲奄奄一息,而是因为沈玉峨的慌张与担忧。

真是稀奇,以前陛下和君后哪一次不是把冷宫这位往死里磋磨,怎么这回他真的要被磋磨死了,陛下倒担心起来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太医们可不敢拿自己的人头开玩笑,连忙开始救治。

止血的布换了一块又一块,沈玉峨一直紧张守在一旁,坐立难安。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血终于止住,衣储莲也渐渐苏醒,如黑羽般浓簇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双眸缓缓睁开,露出熟悉而美丽的浅琥珀色眸子。

“储莲、”守在床边的沈玉峨激动万分,压抑着百转千回的情绪,温温柔柔地唤他,就像从前一样。

衣储莲呼吸一窒,眼神有些恍惚,好像那声音将他拉回到很久远的、幸福的曾经。

但那只是瞬息,短暂地仿佛幻觉。

紧接着,在他看到沈玉峨的脸的那一刻,浅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恐惧地紧缩成一根尖细的针眼。

无数被折磨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浑身都在颤抖,像饱经折磨的奴隶,听到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就不受控制地瑟缩着身子,绞心般的凄楚,连呼吸都急促发痛。

嘿嘿嘿,我又开文啦[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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