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沈芝月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短短一日之内,她便从最末等的膳房打杂宫女,变成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一等大宫女。
不仅从庑房搬到了东宫正殿旁的月牙阁,平日里膳房那些趾高气扬的宫女还都得叫她一声姐姐。
论痛快,谁能赶得上如今的沈芝月。
“芝月,这些你都带上吧。“玉漓给沈芝月收了个大包袱,里面地瓜,苞米,蜜饯应有尽有,都是玉漓这些日子偷偷藏起来的。
她们在膳房当差,活儿兴许会重点儿,但比起其他下人,她们至少吃的喝的从来不愁。
“你今后住在那个什么阁,肯定是比庑房舒适,但又没个认识的人相互照应着点,要是半夜饿了,都没人给你烤地瓜吃。”
玉漓继续念叨,越说越伤感,愁得她咬了咬牙,连她珍藏许久的半坛子米酒都通通给沈芝月装了进去。
下一瞬,沈芝月又眼疾手快地将那酒坛拿了出去,她将玉漓继续收拾的手拦下:
“瞧你忍痛割爱那副样子,我要去的是月牙阁,又不是什么荒沙大漠,殿下怎么说也不能让一等大宫女挨饿吧。“
“说得有理!“玉漓放心了些,但想了想,又担心起来:“这不是怕你去了主子跟前,日子没从前自在嘛。”
沈芝月没接话,玉漓以为戳中了她的伤心事,正要出声安慰,却听沈芝月道:
“你说的对,在殿下眼皮子底下的确是不如从前自在,看来以后卖零嘴的事还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玉漓:“……“
收拾完东西后,沈芝月和玉漓不舍道了个别,虽说今后都还在东宫当差,但见面的机会肯定不比从前。
踏出庑房时,已过了戌时,沈芝月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一路沿着清冷宽敞的宫道前行。
两侧是高耸的红宫墙,脚下是冷硬的青石路,宫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树枝在地上映出几团摇曳的光影。
沈芝月冷飕飕的,心里还没来由地发怵。
蓦地,她右肩被人从身后轻拍了两下。
“啊!——“
沈芝月惊叫出声,怕得双眸紧闭,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不停地抖着手腕。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行行好,别来缠着我。“沈芝月声音呜咽:“你要实在走得冤,你先放我走,我回头一定请个大师给你诵经超度超度……“
话落,无人回应。
沈芝月在心里把菩萨佛祖都拜了个遍,还是直打哆嗦,她自幼就怕那些阴森邪门的东西,要是夜里见到什么黑影,能窝在祖母怀里整宿都不敢睁眼。
更别说方才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双手拍了她一下。
”芝月姑娘,是我。“
沈芝月一怔,猛地睁开眼
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童大人!“沈芝月长舒了口气,语气有些抱怨:“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奴婢了。”
童骞低笑出声:“那还不是你想事情太出神,连有人跟了你一路都不知道。”
是么?沈芝月暗忖,她方才分明什么都没想
或许是太过害怕才分了神吧。
沈芝月不愈多想,带着童骞偷偷摸摸躲到一座石狮子后面,确保无人能发现她们,才放低了声音问:“童大人,是有事找奴婢吗?”
“没什么事儿。“童骞靠在石狮子的一条腿上,指了指沈芝月身后的包袱。
”刚巧见你大包小包的,都这么晚了,是要去哪么?“
“快别提了!“沈芝月一边肩被包袱压得酸疼,她取下来又换到了另一边肩。
”今日真是邪门得很。“她手臂环抱在胸前:“先是被杨管事叫去给殿下传膳,本想着传膳便传膳,结果您猜怎么着?殿下后来又莫名其妙把奴婢调去了丽正殿伺候。”
童骞算是听明白了。
下一瞬,他转过身退后了几步,还躬身一揖,佯作一副行礼的模样。
“恭喜啊,这是要做大宫女了。“
沈芝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怕被人听见,又赶紧捂住了嘴。
“童大人就别打趣奴婢了。“
童骞开怀一笑,这才直起身,正经起来:“所以……“
他眼神再次停留在沈芝月的包袱上。
”啊。“沈芝月应声:“殿下安排奴婢到月牙阁住, 今后当差也方便些。“
“原来如此。“童骞收回视线,又靠回石狮子腿上:“你既是去了殿下跟前,就认真做事,别出什么差错,殿下看着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对咱们这些下人都挺好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你要再做点什么讨殿下欢心,今后日子好过的不还是你自个儿。”
“多谢大人提点。”
沈芝月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在这诺大冰冷的皇宫里,还能有玉漓,童骞两个真心待她的人。
一个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姐妹,一个是救她于危难的恩人。
她鼻子发酸,眼眶微微发红。
侧过身悄悄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拭干,待重新收拾好心绪,才转过身来,嘴角漾起一抹浅笑:“
“那奴婢就先走了,童大人你也赶紧回去吧。“
“好。“
-
月牙阁西临丽正殿,东望云光殿,一个是太子处理公务的地方,一个是休养生息的寝殿。
沈芝月一到夜里眼神儿就不大好,也不敢大着胆子四处乱闯,是以一路上还问了好几个宫人才顺利找到地方。
却不想刚到大门口,就见常禄早已等在了那儿,脸上还浮现出些许的不耐烦。
一见到沈芝月,他手中的浮尘一挥,扬起嗓子就是一通训斥:“怎么才来,知道咱家等了你多久么?如今还只是个一等宫女,就敢摆架子让咱家久等。“
沈芝月怔然,她冤枉啊,她哪敢在东宫的总管太监跟前摆架子呐?
连忙福身赔礼:“奴婢给公公请安,公公哪里话,就算是一等宫女,在公公面前也都只是奴婢。奴婢只是回庑房收拾了一番,然后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收拾?”常禄反问:“你有什么可收拾的!所有东西月牙阁都有,若是还缺什么,你直接向咱家提出来,倘若合理,咱家就派人给你送过来。“
“你倒是说说。“常禄没好气:”你这大包小包的都装了些什么?弄得跟乡下人进京似的。“
沈芝月:“……“
推门进去后,四处都崭崭新新,一尘不染,也不见有其他人,沈芝月好奇问常禄:“公公,其他人呢?“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月牙阁地势好,特地方便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一等宫女休息。但这些年太子从未留过宫女在跟前长久伺候,是以月牙阁也一直空着。
虽说已立了春,没了冬日凛冽刺骨的寒风,但还未褪去的倒春寒却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
月牙阁久不住人,刚烧的炭盆还没燃起火星子,整个室内又干又冷,和外头没什么两样,沈芝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常公公。“沈芝月吸了吸鼻子:“奴婢能再要一床厚点的被褥么?如果可以的话,奴婢还想要一个汤婆子……“
常禄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三两阵便吩咐人把这些东西送了过来。临走前还特地叮嘱沈芝月,今夜没她什么事,但明日清早得过去伺候殿下早朝。
待众人走后,沈芝月搬了跟小圆凳到炭盆前坐下,伸手出来烤了会儿才暖和起来,苍白的小脸又恢复了血色。
她将包袱里的东西挨个挨个拿出来放好,又四处走了走,熟悉一二。
不得不说,这月牙阁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两层四四方方的楼阁,四面都是雕刻精致隽美的窗棂,沿着中间的木阶上去,是顶层的卧房,中间放着一张软榻,对面的木几,衣橱一应俱全。
条件比庑房好了不知多少。
本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但沈芝月心里却总觉着冷清,不是滋味儿。
原本这个时辰,她该是和几个小宫女忙完膳房的差事,收拾着准备回庑房休息,白日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直到三更天都唠不完。
哪像如今,她洗沐完便独自窝进了榻里,辗转睡不着觉。
记得她幼时那会儿,爹娘因着忙生意买卖上的事,基本没时间陪她,还是祖母成日在家中照顾她,她也每日都缠在祖母身边,就连夜里也要去祖母房间睡。
直到她及笄那年,祖母重病离世,她又独自回到自己的闺房。
想到这,沈芝月思绪千丝万缕般涌上心头,惆怅地望着高高的屋顶,也不知到了几更,她才累了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没亮,沈芝月便早早等在了云光殿外。
常禄值夜,一宿没回去,见沈芝月挂着一眼乌青来,低声呵斥了几句:
“赶紧打起精神来,立刻进去叫殿下起身,千万注意着分寸,给咱家老实本分着点!“
沈芝月一听,还没睡醒的脑袋骤然间清醒过来,她瞪大了双眸:
”奴婢去叫殿下起身?“
常禄点头:“殿下既叫你跟在身边伺候,往后你就得时刻跟在殿下身后,听吩咐办事。自然,叫起,更衣,洗沐的差事都得由你来做。“
沈芝月觉着手中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扔还扔不掉。
殿内是太子,殿外是看着她的常禄,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闷头就推门进了殿
因着动作略大,两扇门发出“咯吱“的一声响。
常禄吓得脸都发了白,暗忖着轻点推,慢点进,扰了殿下清梦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沈芝月哪知道这些,这会儿已经穿过几层落地的帏幔,精准停留在了一张榆木螭紫漆描金架子床前。
一帘床帏松散地搭下来,挡住了宿在里边的人,但透过褶皱间露出的一条缝隙,沈芝月恰好能看清里面男人的脸。
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动静,此刻阂着眸,气息平稳,白日里微拧的眉头也难得缓和开来。
沈芝月哪有唤主子起身的经验,杵在帐子外面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恼了太子他老人家,小命不保。
可若是不唤,误了上早朝的时辰,她就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踌躇了片刻,忽然,沈芝月清了清嗓子
“殿下,起床啦!春眠不觉晓,起身梳洗好,若问怎么说?早朝快迟了。请勿怪奴婢,一片忠心好,若真起不了,奴婢也不活了……“
话落,本就安静的寝殿更是落针可闻。
沈芝月觉着气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尴尬……
沈芝月脚趾抠地,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勇气透过那条缝隙再去看帐子里的男人,只能站在外面绞尽了脑汁儿琢磨他到底听没听见。
煎熬……
就在她鼓起勇气继续喊
“殿下——“
话被打断,帐内传来男人慵懒低磁的嗓音
“闭嘴!“
要走剧情啦,这两章男女主对手戏可能没那么多,但目前的铺垫都是为了男女主发展,很快就又是他俩的对手戏喽。
今天是2024最后一天
祝看得见的宝子们新年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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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晋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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