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为胜者歌

全新的夜太子每一日忙碌而悠闲。

皇帝康健,虽会让祝魏参与政务处理,却不至于一下子将重担压到她身上。是以她每日只用半天参政,余下时光皆自行支配。

得了闲暇,祝魏便处理了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其中包括亲妹妹祝芸的事。

祝芸的婚事是洛成霜定下的。又因其故去守孝三年,最终她与那位夫婿在去年时才正式成了婚。

男方名陆桀,出身勋贵世家,降等承袭得到了昭勇候的爵位。年初刚入仕官位低微,为崔心的副官所统领。去探望妹妹那日祝魏见了这人一面,相貌俊朗,谦谦君子,能力一般。

近些日子祝芸怀孕,祝魏前去探望了趟让她安心。坦率说有蔺姜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不想让祝芸也牵涉危险……但这非她的妻,她不能插手到这种地步。

祝芸只比祝衡早半个月出生,命运却天差地别。纵她与祝魏不亲,但照顾她是顺手的事,是以祝魏并未割舍这份责任。过去她让祝娟留心小姑娘,如今祝芸成了人妻,往后有事找她才行。

以及见不得光的事情。

祝魏雷厉风行清算了那些过去归附于祝衡的党羽,下至喽啰亦未放过。或贬职外放,或斩草除根,事情在暗中进行。过程不可避免传出些风声,但作为政斗所注定出现的环节,至少在时下,并不会引起什么讨论。

期间官职变动甚多,各种陈年旧案被翻出来查证,血流漂杵。既然选定了太子,祝武对她便也纵容,只要祝魏提出的请求合理,他皆会应允。

太子殿下心胸狭隘不愿容人。以往与她有过节的人,此次此刻只敢夹紧尾巴摇尾乞怜,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这位颇为任性刻薄的贵人。好几次闹得张扬过头,传得连南星也知道了。

一时间,各种捕风捉影、含沙射影的借喻故事层出不穷。有的故事离谱搞笑,张镶特意搜罗起来送到正主面前。祝魏兴致缺缺看了眼,相当无语,无话可说。

近来西南之地生出些流寇,危害不小。祝武欲派人剿灭,南宫漠主动请缨率军,皇帝应允。

祝魏是离别那天才知道的。南宫漠刻意隐瞒,恳切希望她能让自己一个人去锻炼领兵作战能力。祝魏仍忧心且不虞,认真叮嘱要他保持联系、如有难处随时汇报,这才依依不舍放人出了城门。

待人离开,她又马不停蹄找了南宫灯暗中保护他。南宫灯只得也去皇帝面前请命,迟一日出发跟上队伍。

东方秀冷眼旁观此事全程。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最终选择沉默如初,独善其身。

*

八月末天气渐凉,比起难耐的暑热更宜人些。

天朗气清,加之委实清闲,祝魏总喜欢三天两头拉个人骑马出城玩乐。

大多时候会找东方秀、习烙、张镶和张津几人。偶尔打猎,偶尔垂钓,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大费周章带上一堆东西去野外对弈作画、弹琴抚筝,乐此不疲,纵欲无度。

她的精力依旧如十几岁少年时期那般充沛,只是身体不太能这样折腾了。是以阶段性活跃,阶段性偃旗息鼓乃至病倒。东方秀苦口婆心劝阻无用,遂转头上书祝武。

皇帝黑着脸下了命令,城门校尉不再好说话……太子殿下也只能罢休。老实巴交困在洛阳城里,等待半月一次的出城机会。

私下再聚,祝魏忿忿不平疑心何人告密,言之凿凿将怀疑的矛头指向祝清延时——

东方秀只能虚情假意点头微笑附和,权当无事发生。同她一起骂祝衡,很快将人哄得满意。

*

十月。

午间屋内光线明亮,东方秀正襟危坐于书案前良久。处理完政务,他便专注研读书简。

忽然间,熟悉的脚步声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熟练放下竹简,静静凝视着门扉处等待。

祝魏很快闯入他的视野,眼含笑意迎上他的视线。

“亓乌这是在等孤?”

她大步走进室内,径直走到面对面的位置坐下。一套动作若行云流水。

东方秀笑了笑,颔首一点点将竹简卷起,边回她话,“是。与玦难得得了空闲,此番又打算去哪里玩?”

祝武看不惯她不成体统的样子。那次非但限制了她出城,更是给她加了许多政事任务。往后祝魏日日皆为繁重政务所累,兢兢业业,鲜少清闲。

祝魏脱口而出:“定要出城。”

可真有什么清晰意图……她却犯了难。摇头,“还没想好。权当跑马?”

东方秀掀起眼帘,淡定,“好啊。”

“那便出发。”

祝魏起身俯视着他,眉眼弯弯扬了扬下巴。

*

草木荣枯,秋景意境独特。

山野间红黄绿棕数色交织,色彩浓郁。风吹来落叶飘零,如画笔涂抹,动态更美。山路之上,祝魏骑着马与东方秀近乎并行。二人慢慢悠悠行进,似在赏景,更多是在闲聊。

“这座山没有名字。隐蔽于群山之中,附近没有村落,鲜有人至。”

祝魏回头看了眼已走过的路,笑容浅淡,“不过景观悦目。孤很喜欢。亓乌呢?”

东方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游刃有余理解其意,“还不错。因其不为人知可以再加点分。”

“先生果然知我。”祝魏抬袖笑了笑,再不兜弯子,“孤想要为这座山取个名字——‘月’字如何?”

东方秀转而看向她。

见她模样认真,他略一思索,再开口:“月是天穹上月,孤高清冷;又为黑夜之光,皎洁照临。此字甚美,这座山可担得起?”

祝魏若有所思,“是太大了些。孤选这个字,却只因初来此处时恰为一月夜。因月属于夜,月之阴晴圆缺、纵在某些夜晚被云层遮蔽……却永恒存在,普照这天下的每一寸地域。”

“兴许要很多年后,孤才能堂堂正正将这名字说出口。”

她目光沉沉,却似有火一般的炽热光亮暗藏其中,“抑或此生无缘为脚下之山赋名,也未可知。”

东方秀一怔,下意识眉头微皱,语气却显得真挚:“与玦志存高远。秀愿终此生追随殿下,为达成殿下的愿望至死不懈。”他不免觉得说这话太早了些。但眼下是表忠心的场合,不该扫兴。

祝魏郑重握着他的手,两只手交握握住他的一只手,根根指头像紧缚的绳索,带着纠缠的意味。

山间风骤起,带来让人清醒的寒凉。

二人四目相对。她勾起唇,轻飘飘说出亲昵的言辞,“喜欢先生,喜欢亓乌。爱爱我者。”

没有丝毫暧昧氛围。那双眼凌厉坚定,含着生机勃勃的希望与野心。不只是昔年暗处蛰伏的蛇,也可以是翱翔九天的龙,将这个王朝带到更加繁荣昌盛的最顶端。

无需多言,东方秀明白她对自己的期许。

而他也没有背叛的理由。无论是为了自身与家族的利益还是其他,他都会为面前人鞠躬尽瘁,为了那个遥远却足够让人动心的目标,拼尽全力前进。

*

夜晚,月白风清。

马车低调驶入宅邸,车上人掀开车帘,从容下了车。

“清延安好?”祝魏伫立车边,平静温柔。

祝衡诧异看向深夜造访的来客,很快调整好情绪,和煦开口:“阿兄怎的突然来此?仓促间衡未能妥善准备,望您息怒。”

“有要紧之事需要解决掉,才能入眠。”祝魏拉起他的手,“先进屋。”

那只手微凉,祝衡亦心下微冷,顺从被她拉着行走。

院落周围把守着数名侍从,防止外人靠近。屋门紧闭,窗户合上,数盏烛灯将封闭环境照得明亮,又似乎带来令人压抑烦闷的热意。

“阿兄既有要事就不必耽搁,请直言。”祝魏直直看她,目光清明。

祝魏取出一枚丹药,轻轻放到书案中央,“吃掉它吧,清延。孤不欲杀你,汝却总得为先前所为付出代价。亦是为扫清今后隐患,令吾安心。”

祝衡没吭声,捏起那枚小巧洁白的丹药,轻嗅。

他心已冷下,抬眸直勾勾看着对面人,“绝嗣药?”

祝魏随意嗯了声,坦然,“吃吧。公羊自己的药想来无解。否则孤会不借药力,亲自动手。”语调平淡如常,却拍板定案不容置喙。

室内阒然无声,蜡烛燃烧的轻微声音也变得明显。

迟迟不见对面人动作,祝魏眉头微蹙,取下一柄匕首放在桌上。

“不乐意?”她友善劝了句,“我知你一贯娇气,不会想要体会那种疼痛的。”

祝衡眼有盈盈泪光,理智选择并未放下丹药,却仍感性问:“可衡从未真正对阿兄动过手!阿兄知道的,孤绝无处心积虑谋害之举!”

“嗯。那又如何?”祝魏轻笑,好整以暇,“情势所逼,顺水推舟,趁机补一刀罢了。如此举动不胜枚数。这不影响你的威胁性,不是吗?”

“孤只是……太害怕了。”祝衡噙着泪,辩解:“是阿兄令衡惴惴不安。是阿兄欲夺位,所以衡必须表现出几分竞争意图。”

祝衡真正想成为的从来不是皇帝。他深知时代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何微渺,所谓英雄亦是被浪潮托举起来的一枚砂砾。

纵他为天才,可生命短暂世事无常,哪能确凿保证战必胜、政策必最优,哪能笃定自己的王朝在千古、万古不断变换的标准中始终处于第一位?

他不愿个人形象被宏大叙述与掺杂政治意图的褒贬评价所湮灭,他要成为更为耀眼的存在。

他这样空前绝后的真正的天才,想成为的是千古流芳的“完美若神的存在”。既要如庙中神祇般被崇拜追捧,得到强大不可磨灭的影响力与无数人的炽烈情感,又要得到极致聪慧的天才人物的高知地位认可。

——自始至终,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他已经有荣华富贵和显赫地位了。皇帝的身份太大,反倒限制了他的个人形象。那不是他想要的。

可没有办法。身处皇家,他想要扬名,政治资源亦会向他倾斜……亦会引来其他欲夺权力之人的敌意。他与祝魏间,注定不能善始善终。

祝魏无动于衷。

她懒得和他掰扯那些是非对错,冷笑,“别说废话。这药只会让你不能生育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孤对你这样好,别贪得无厌。”

祝衡只能乖乖吃下丹药。又喝口水,还是泫然欲泣看她,委屈:“阿兄满意了吧?”

祝魏慵懒把玩匕首,浅浅喟叹,“幸好你还没有孩子。”

“孤也不喜欢小孩。”祝衡撇撇嘴。

事毕,祝魏未多寒暄,很快离开。

祝衡完全是概念级天才,很难不自恋。比起一个分裂政权的非开国皇帝IP,他更想经营个人天才IP。他想要的大概就是“顶流 时代巨星 顶尖科学家 军官政客”的全部好处(就这样贪心[垂耳兔头]

而且现在的情况当这个皇帝注定大半辈子都要打仗。就算真一统天下了,参考秦始皇,真想骂你时也能说功劳全是前面累积的、战争负面影响全是你的。祝衡绝不想这样,此男不光胆小还玻璃心[爆哭]

不过VR不管这些。她的乐趣就是登高,不在乎任何骂名[墨镜]

同时代都不在乎何况身后事[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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