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东方秀突然朝他走来,南宫漠闻声抬头,有些纠结地开口,“呃,秀哥,你看看这个蔬菜要怎么处理,我先这样清洗了……对吗?”他后知后觉轻轻摸了摸眉毛,意识到自己好像擅作主张了。
……这人实在不像是从前下过厨的样子。东方秀一手握拳抵在唇前,神色复杂地看他,冷静道,“要不你去和叶哥换一换吧。”备菜方面祝叶绝对称得上好助手。
南宫漠无奈蹙眉,注视着他拒绝道,“啊?不好……这是小魏的决定。”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好吧。”东方秀一哂,他想了想,只得微笑着给出另一种提议,“唔,让我想想。你去把烤架放在院中就行。这边其实没什么活,晚上烤时再来帮忙就好,那没什么难度。”他技艺娴熟,自己处理起来反倒更快些。
南宫漠微扬起嘴角,面上的寒冰一瞬消融。他礼貌感谢,“太谢谢了,那待会儿多使唤我吧。”他本就不擅长于此,莫名被派了这差事,只好尝试一下了。
又寒暄几句后二人道别。东方秀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大概确定——这个人意外的与外表的高冷姿态不符,并不高傲。
*
夜晚到了。
小院中布置了许多形态色彩不一的小灯,又装饰了花样百出的气球彩带,分外浪漫温馨。他们还准备了音响和唱歌设备,搞了好几种游戏所需的道具,堆在草地上的几个推车里。
张镶她们率先过来。她带了一串儿年纪不大的孩子,看样子是当地人。祝魏与张镶打过招呼后,领这些孩子们一起去休息区,从他的视野中消失。没过多久又有人过来。这群人年纪更大些,好几个都戴着眼镜,走路时仍交谈甚欢。东方秀随意辨认了下其谈话内容,确认他们是实验人员。
所有人到齐,聚会很快开始,院子里一下热闹起来。祝叶打开背景音乐,又跑过去招呼着朋友们喝酒玩闹、叙旧闲聊,十分痛快。
但对于东方秀来说,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实在百无聊赖,他坐在院中打着哈欠,抬头望向天上繁星,耳中听着音响里放着的流行音乐,偶尔低头看看烤架,确认食物没有糊掉。
“秀哥,换我们来吧。”清亮的声音突兀出现,一瞬将他扯回现实里。
南宫漠没有忘记下午的承诺,不光他自己,还带上了实验组的朋友一起干活。他微微一笑,坐在了烤架旁的位置,“这里实在热烘烘的,还是我们自己来烤吧。”
“哇好香啊!”
身旁人也坐了过来,笑嘻嘻搭腔,“对嘛,自给自足。可得多烤两串韭菜,我就爱吃这个!”
东方秀望着几人,想了想,便退出把位子让给他们,“好。”麻溜起身,他最后嘱托了句,“一定要做熟了!”
“嗯,没问题,放心吧秀哥。”南宫漠眼神专注地盯着烤串,淡定冷静。此时他倒是信心十足——毕竟加热操作他可太熟了,实验室里早已千锤百炼。
眼下既然无事一身轻,东方秀环顾四周后,打算去找祝魏。
*
“阿秀,你来啦。”
祝魏远远就看到了他。今晚的她穿着纯白的一字肩长袖长裙,裙摆长度盖住脚踝,一头长发用同色发带束住,垂在身后。全身上下的饰品只有一枚略显夸张的耳钉。她还化了较浓的妆,戴着美瞳,看起来与平时大为不同。
她唇左下角有一颗小痣,是东方秀这两天白日里注意到的。初见时,那双具攻击性的眼睛实在太有存在感,叫人不敢直视祝魏容颜太久,加之是晚上,他更去难细看了。
见东方秀过来,她轻轻拍了拍身边沙发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他依言上前坐下后,祝魏又递给他一杯苏打水。她靠在沙发上夸张地叹了口气,抬眸看着他,缓缓启唇,“……好无聊。”
东方秀会心一笑,拧开瓶盖,冒着寒气的饮料滑入喉腔,霎时间抚平燥热。
祝魏心中不虞,皱眉胡乱转动眼珠,又看了眼对面怀里抱着个女孩的张镶,收回视线后提醒,“让你妹妹先别吃零食了,留点肚子。”语气倒是好好收着,柔声细语。
“听到没?”张镶一把将那女孩抱起来,拽掉她手里那袋薯片,“乖乖地等着!”
——张镶是个极重亲情的人,上学时就经常念叨家庭成员,住校时偶尔想得紧了还会偷偷抹眼泪。久而久之,包括祝魏在内的她的朋友们都对其家里的事熟知于心。
祝魏随口感慨了句,“姐妹情深。”她缩成一团,下巴靠在沙发后背上,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玩得起兴的祝叶,忽然间想起下午的会话,一下子坐起身来。
她目光晦暗,咬牙切齿,“……等等,有人好像忘了自己的承诺啊?哼。”
一听到她这大为不妙的语气,东方秀心有余悸,立即警戒地快速翻找回忆——上午时,祝叶确实神秘兮兮地说过今晚有个能让小姐大吃一惊的惊喜。
他轻咳一声,抬指挠了挠脸颊,只得在心中祈祷祝叶没有玩脱,他勉强打圆场,迟疑道,“咳咳,现在时候还早,小姐或许可以等等看?”
祝魏转过身来,忽明忽暗的光影间,此刻那灰蓝色的眼瞳愈发深邃,如同暗中狩猎时的动物瞳孔。她仿佛认真思考,用食指按了按嘴唇低喃,”那我先拭目以待吧。”
东方秀无语凝噎,掩饰性地又举起饮料喝了口。
*
烧烤的香味很快飘得满院都是,勾得人馋得咽口水。闻到香味的人聚了过去,眼巴巴地在一旁望着。
“边烤边吃啊,大家都坐过来吧!”祝叶人高马大,站在那儿就跟个旗杆似的,说话时更是跟旗杆高处位置的广播一样,叫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热气,舒适宜人。音乐关了,众人聚座在附近,边吃边喝,十分惬意。
“来来来,魏儿,这是我烤的!”
祝叶笑眯眯端着一小盘食物过来,放在祝魏面前,不忘补充,“知道你口淡,试试味道,我刚才特意重新调了酱!”
祝魏仰着头看他,她眉眼弯弯,声音柔和,“谢谢哥。”语毕便面如常色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吃着食物,气定神闲,全然不似此刻正心中有怨的样子。
紧挨着坐在一旁的东方秀自然不会错过两人的动静。他默默看了眼祝叶,又悄悄看了眼祝魏——后者似乎确实正在心无旁骛地享受美食,安静本分极了。
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埋头吃起了肉串,选择不掺和。就让一切顺应天命吧。
*
酒饱饭足,年轻力壮的几人很快撤走那些烤具后,便到了娱乐时间。四周的灯光倏地暗下,没几秒又再次将聚光灯打向音响附近站麦的位置,而后其他位置的灯光也缓缓亮了起来。
“选歌选歌啊,那谁不是说要唱吗,快来!”祝叶拿着麦克风喊人,另一只手还在调试设备,确保收音正常。没问题后他又弓着腰快步跑开,消失在暗处。
那些人早就开始起哄,推搡着就把早已准备表演的同伴招呼上去。还算好听的歌声到处飘扬着,台下多余杂音渐渐消失。东方秀四处观望,仍不见祝叶身影。他心有猜测,皱了皱眉又朝着人群中辨认,竟发现南宫漠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祝魏无聊的一手托腮,眼中映照出台上的斑斓光亮。张镶去送那些孩子回家了,这会儿她附近位置空落落的,唯有东方秀一人在侧。
“还记得我说得惊喜不?”
祝叶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忽然从另一边出声。他笑得张扬,“嘿,先猜猜看?”
东方秀祝魏二人齐刷刷望去。祝魏一惊,转头后愣神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唇,又转而慢悠悠望向祝叶怀中包裹着的长形大物件,一时竟没有猜测。她眨眨眼,诚实道,“想不出来,哥来告诉我。”
祝叶笑意更甚。他将东西平放在附近空出的位置上,一手捏着裹布的边缘,用力握紧。他又抬眼看祝魏,面色认真,“提示一下……是你亲手扔掉的。”
祝魏心中惊骇。她身体紧绷,起身径直走到他身旁一把将外头的包裹打开。一架褚色七弦古琴暴露出来,琴看起来崭新如初,似乎不是什么旧物件。
“原来是这个啊……”祝魏仿佛一瞬间卸下力气般,变得平静,“这还真是惊喜万分,令我意外。”她收敛情绪,仰起脸看着他,目露一丝落寞之意,“哥是怎么找到的?”虽并非她本意,但当初这东西确实是由她亲手丢弃,埋在了隐秘角落的深坑里的。
东方秀意识到这琴对祝魏意义非凡。他密切注视着祝魏的动作神态——此时她似在哀伤,又似乎陷入了甘甜而悠久的回忆。她的手指正小幅度地缓慢摩挲着琴身,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祝叶摸摸她的头,“那时候你赌气,祝叔叔也不是什么眼中能容下沙子的人,你嘴硬他便心硬,半点不退让。哎,在你将琴埋下离开后我就亲手刨出来,保存身边了……这些年一直想给你却没个合适机会。如今你马上读大学出去住,这东西也该回到你身边了。”
——祝魏或许当真是个叛逆的人。祝武的三个孩子里,独她是那个特立独行、一而再惹他生气的孩子。
当初小不点祝魏想学古琴,祝武却出手阻挠,另为她做出决定,二人争执。彼时的祝魏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只是可怜巴巴的在心底偷偷恨他,告诉祝叶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然而行动上却只能按他要求做事,并且完成得十分出色。
祝魏向东方秀解释,颇为自嘲,“这琴是我小学时攒零花钱自己买的,不是什么好琴。父亲不让学,气愤中我便将它扔掉彻底断了念想。或许是因为有阻挠……我后来才会对它念念不忘许久。”随即她又冲着祝叶嫣然一笑,挑了挑眉,“太谢谢哥了,方才还以为你玩得起兴,早将先前的承诺抛之脑后了。”
祝叶立即露出个不忿的表情,将摸头的动作改为拍头,“我忘性哪有那么大?”
“哦?你再回忆回忆呢。”祝魏抱着琴坐回原位,声音带着笑意。她自然而然地把琴递给东方秀,抬手将额前挡住视线的发丝挽到耳后,动作漫不经心。
祝叶也反应过来——倒还真确有其事。那次祝魏还惩罚他飞到东北,大早上直播去长白山上带了一瓶雪回来。雪路上就化了,最终他当然没成功把东西带回去。
他挠挠头,直接坐在了那个空位上,岔开话题,“嘿,对了,一会儿要不要试试弹琴和人合奏?猜猜是谁?”
“……漠漠哥?”祝魏有些意外,又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晚一直没见到他呢,准备得倒挺久。”
怀里的琴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养护者大概是用心的,至少没有把东西堆在角落任它落灰。东方秀不语,他知道南宫漠之所以没过去其实是另有原因——单纯的在忙着烤串而已。
几人闲聊没多久,祝叶忽然望向门口方向,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呶,他来了!”
众人随即顺着声音望去——南宫漠正背着乐器,步伐从容地朝几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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