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醉翁者

不过眼下得到重要情报,祝魏必须与东方秀见上一面共商大事。

她略一思索,俯身过去冲着南宫漠低声道:“沈容大放厥词称此行意在杀太子。眼下他们能抽出神来有闲情逸致同我胡闹,必然是笃定祝汀会身陷囹圄。眼下我得飞鸽传信父皇,同时动身过去舍生取义救驾。”

夜朝的太子不能被南星人的计谋杀死,她岂能容许南星涨了威风——无论如何,祝汀都得死在这之后。

“……可如今父亲也在太子身边!”南宫漠大为震撼,略一思索更是担忧,“他们今夜敢只身过来,不是好兆头。”

“此事我已有头绪,流景不要费心劳神。我这便去和彻世叔汇合!”祝魏忙安抚。

她又退开,抬眸与之四目相对。然对面人眼中是不安与忧郁,仿若蒙上了层朦胧的雾,氤氲缱绻。

……看来得给他塞点任务阻止他胡思乱想。

祝魏道:“此地我交给流景和那东方秀了。方才他们掩起獠牙利爪说得天花乱坠,然此番星国大将来的可半点不少,程玖陆诹都在……至于那个刘雇,形迹可疑,你等切勿掉以轻心!”

她最后拍拍南宫漠肩膀,挥挥手便步履匆匆离去。

——当真像一股抓不住的无形的风。望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后者只能喟叹一声,收起心思准备迎战。

*

夜黑如墨,无人安眠。

祝魏驾着马与一众精锐向城北疾驰而去。毫不停歇行进两刻钟,只见前方迎着面的方向有一伙同样快马加鞭而来的人。

她勒马后抬手示意,两方皆驻足。

屏息凝神细视一番,祝魏朗声问:“前方何人?”

甫一听见询问声音,对面人便彻底安分下来。为首那人又只身上前一段,叫他们足以看清面貌才停下——来人正是风尘仆仆的东方秀,身后还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祝衔。

东方秀作揖,喘口气,“参见公子。”眼下他形容狼狈,额前是显眼的汗水,面红耳赤,一看便知累得够呛。

“竟是先生!”祝魏笑了笑,“实在令魏惊喜万分!我正带着这些人打算去城北同先生碰一面呢,未曾想倒是叫您披星戴月先找来了,真是我之过错,惭愧!”

她又瞥向祝衔,凉飕飕问:“还有月鸠,你怎么过来了?”她可没下这道命令。

这祝衔年纪小却颇得祝武宠溺,族叔更是将他惯坏,养成了个绣花枕头。如今来到前线还敢不守军令……待她得了空得整治一下了。

“我担心与玦哥嘛!左右东方先生说要过来见你,那我也想过来嘛……反正那里来了那么多援军,我没必要一直留着了呀……”祝衔心虚地摸摸鼻子,果然不敢看她。

东方秀用袖口擦拭汗水,整理好仪表才望向对面人,“秀这般匆忙自有缘故。心中挂念您又有两个好消息要告知,这便想着过来当面说!”

“愿闻其详。”祝魏微微瞪大双眼——竟与她目的一致,都是为了交换信息。

东方秀莞尔一笑;“前几日尊夫人诊出喜脉,如今已有孕两月,脉象平稳。恭喜公子,或许此战终了回了洛阳便能得一子嗣了。”

祝魏瞪大双眼。

她又眉眼弯弯,一手欣慰般拍拍胸口,缓缓摇头,“竟是这样!潭泽还真是给了我好大一惊喜!”时期也对得上……哼,合理啊。年纪轻轻有了子嗣于她自然有利,确实算相当有分量的好消息了。

她眼波流转,又问:“其二呢?”

“公子可认识洛阳令蔺窕?此人称家中女儿对您有意已久,于是恳请陛下赐婚叫他那美若天仙的女儿嫁去,陛下允下了这桩婚事。公子这次回去一能得一佳人,二能多得一助力。”

洛阳为国都,无论品阶如何洛阳令的作用都不会小。得了这一姻亲自然是好事。

祝魏眯了眯眼。

蔺窕……那个靠岳家提携的草包。他的女儿祝魏的确见过,此人似乎是冯妙的闺中密友。过去二人如何交往祝魏不曾探听,不过在她成婚后这小姑娘的确屡次三番前来府中与冯妙相聚。

然此人见了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娇羞爱慕、情根深种的样子,十分规矩得体。叫什么来着……蔺姜?

——那么蔺窕究竟是来攀附她,抑或是来安插探子?

祝魏漫不经心把玩头发,轻嗤一声。她收回思绪,正色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同敌首在那决水处碰了面,如今有重要军情要告诉先生。”

东方秀目光一凛。

祝魏斟酌道:“沈容言打算与我合作,趁此机会除掉祝汀。魏却以为这说法十分古怪,南星人必有其他图谋。所谓坐山观虎斗看我与祝衡夺嫡……纵是其中获利甚大,却也不值当置身险地来与我一见。”

她提出猜测,“沈容和陆诹可都是敌国大员,今夜承担风险特意来此地,怎会只为说出这样一番虚伪邀请?必然是还有更大好处,甚至超过了他们所谓‘与我联手除掉祝汀’的计划!可惜我暂且参不透啊!”

当局者迷,她颇为懊恼。

“不错,若单如此断不划算……甚至泄露了对祝汀的杀意反而势必会引来公子的阻挠。”东方秀点头,一手虚虚握拳抵在下巴前。

他恍然大悟:“对啊,知道这点,公子定会去救下祝汀的!”

祝魏惊愕地张了张口,亦是茅塞顿开,“所以他们是来引导我去救祝汀,而后更有诡计一箭双雕。哼哼,如此当真是受益匪浅了,若往后只剩下祝衡一人——”

东方秀挑眉,一针见血,“天才之所以叫人忌惮是因其上限未知,足以令世人产生无限遐想与拜神般的信仰。而倘若南星毒计成了,往后祝衡便不能置身事外保持神秘。甫一实战中失了利……”

“天才的可怕便荡然无存了……舆论反噬将排山倒海,如长平之战后的赵括。蠢蠢欲动者必将层出不穷,则夜朝无需外敌,其内必乱也。”他喟叹一声,二人四目相对。

祝魏厌恨,冷笑,“哼。过犹不及,欲壑难填只怕会竹篮打水啊!”

她勾起唇角,意图二人心照不宣,“不能让祝汀被南星人解决掉。不过沈容既这般贪得无厌,在我入局前便也不会轻易对祝汀动手了。我们可要缜密思索对策啊,好先生。”

紧迫感褪去,登时轻松了些。

东方秀舒口气,想了想,“依秀之见,我等先想清这南星打算如何除掉祝汀,方能窥探此后对付公子的把戏。”

祝魏戏谑道:“叫魏好好回想一番……唔,瞧瞧沈容那厮的嘴脸,莫非他对太子阿兄也是抛出了橄榄枝,承诺要帮他一同来对付我?”

东方秀不置可否,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公子可发现了什么?”

祝魏歪了歪头,夸张叹息一声,“魏定是要给先生吐吐苦水了。自打走进这扬州地界,我等先是遇上土匪激战一番,又是被一个真假未知的叛徒要求着筹粮草,亓瑾现在还留在那安丰县可怜巴巴守着那些辎重呢!”

“再然后便是来了这寥县,卢淳弃城流民暴乱,若非借着神母教的势头,我等今夜绝无法顺利应战——那么那两个贼夷便也不需要露面虚情假意招揽,攻了城便能割下我之头颅了!”

东方秀转动眼珠,皱眉,“啧,想必有人倒是过得安稳顺遂啊。这些日子祝汀他们会如何行动呢,如今的动向又是如何呢?”

他忽然意识到一处疏漏,“公子可还记得盛玄的二子?”

祝魏迟疑道:“……卢淳已反,恐怕当初所见便不作假。如今盛执盛瑾在何处?或许正同祝汀、彻世叔他们在一起?不在寥县不在安丰,先生一路前来可见到留在阳泉以北的三千夜军?”

“不曾见到他们踪迹,恐怕是去了更南的城池。”东方秀目光锐利,“方才沈容敢同你在决水上一见,那么毗邻决水的雩娄想必还算平和——战场便是在六安了!”

祝魏抿唇,目光如炬。

从此地出发赴往六安城要花两日。倘若盛家二子未暴露,那么同他们在一起的人便十分危险了。不过南宫彻等人也不是傻子,若其暴露了端倪必会应对。

只是她眼下尚有一个疑虑……盛玄会反吗?盛家二子纨绔,不思进取亦不得帝心,倒戈南星倒是有利可图。

然盛玄乃是文臣里父皇的左膀右臂,多年相伴,如今位高权重。他为人良善,是比林凇能更能叫人感到真诚细腻的长辈。眼下局面无论为公为私,祝魏都希望这与他无关联。

她做出判断:“我和月鸠带走两千人南下,两日内赶过去。先生在此地为我料理后方之事吧!”

“遵命!”祝衔率先回答,当即笑嘻嘻从不远处迅速过来。

东方秀也点头,信誓旦旦:“公子且放心。您只管在六安大展拳脚,秀定会妥善安排辎重与官兵调度,战胜敌军,为您守好后方之城。每日夜间我都会将矛隼雷电派去与您联络,若遇难事共商对策!”

祝魏怔怔眨了眨眼,真情实意一笑,“好!那魏必全权依靠先生帮我啦!”……这个东方秀啊,说起的话简直比张镶所言还要动听,真叫人喜欢。

她笑声爽朗,驾马潇洒而去。

*

抵达六安城外时已是夜晚。

刺眼的亮光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城门被攻破不久,这座城池之内如今正一点点沦陷着。两方的军队们正在进行着激烈地厮杀,还能听到城内传来的杂乱声音,百姓的哭嚎惊呼掺杂其间,混乱一片。

——城破了?

南宫彻最善防守,一个程玖也就罢了,那个陆诹竟也能破了他的防守?

……荒唐,不可思议!祝魏面色凝重环视一周,命令:“勿令贼寇出逃,速速封锁城门!若有敌军小队撤离就地歼灭,无需留活口!”

“是!”

她看向祝衔,“我将派遣十数个精锐小队潜入城内探查情况,探清城内各个街道巷角的战况,联系城内夜军。我会同去。待情况明朗汝再率领全军入城。”

祝魏眼珠一转,又吩咐,“此外,我还在城外留了张镶。你派人接应他,若你们入了城便换他的那些人来在外头守城门。接下来我或许会用那只矛隼与他联络。”

祝衔不断点头,忍不住担忧,“此行凶险,与玦哥一定要保重!”

“你莫要再玩忽职守,守好城门!若我未传来消息,便在城外找找高地自行侦察情况,随机应变。”祝魏拍拍他的肩膀,冷声:“月鸠,别再叫我失望了,好好执行命令吧!”

当即驾马而去。

祝衔不悦叹息,抿唇,“……遵命。”

*

果然是等着她自投罗网呢,眼下城内不算多么混乱。

他们虽是来探查战况的,不过路上碰上敌军便就地全歼。待靠近府衙所在的中心街道后,总算见到了大规模的夜军部队,亦见到了熟悉的将领——南宫彻副将,蔡荆。

祝魏上前,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其噤声,开门见山:“大部队并未入城,我们前来侦察。眼下战况如何?你等为何会自作主张来到六安,彻世叔又在何处?”

总算看到靠谱的人,蔡荆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他紧紧握住祝魏的手臂,忙告知一切,“都是我们中了计啊,被那盛家二人哄骗……唉!如今大将军被那盛瑾毒害,卧病在床数日,这才叫那南星人钻了空子攻城!”

“如今只有北城门破了,眼下末将已经在组织反击了,定能灭敌!您只管叫援军入城后封锁城门,而后守好城门即可!”

他面色难看,“三日前他们设下毒计迫害将军后,又带领一众人马刺杀太子。一番打斗后众人四散逃开,如今太子行踪未知,连同那两个叛徒都不见踪影。不过他们定在城中,恳请您想想办法救驾啊!”

祝魏总算舒口气——倘若陆诹也突破了南宫彻的防守,那今后战局可谓绝望啊!

她垂眸思索,“好,你等且继续杀敌。敌人恐怕不止这些……蔡将军不可松懈分毫。”

祝魏招招手,迅速安排人前去向祝衔传递情报,而后又忧心忡忡般叹口气,“你且告诉我当日细节,不然与大海捞针何异?”

蔡荆点头,绞尽脑汁回忆,“末将记得当日我们顺利入了城,城中大小官员设宴前来接待。地点在城西北的湖泊庄园处,白日见闻无甚异常。”

“然而夜间宴会时,那盛瑾在酒中下了毒。大将军昏迷前呕血指控,众人慌乱之际,舞姬们便手持利刃一个个向着太子殿下扑去!太子被随行精锐保护着仓促逃离,此后便没了踪影。”

越是回忆,他愈是引咎自责、无地自容。

蔡荆当即抱拳跪地恳求:“是卑职愚钝,这才会搜寻几日却得不到半点消息!殿下才智过人,求您主持大局啊!”

祝魏忙扶着他的手臂将人从地面拽起来,眉头紧蹙,“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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