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和我有关系。”男人将衣领内的挂坠用手指挑了出来。
那是一个爬满藤蔓的锄头,由荚乐亲自嘱托乔纳·琼斯设计的锄头教标志。
她立刻明白了男人的身份,是明妮派遣到猎人小镇的调查胚芽下落的信徒。荚乐将书收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您的黄油啤酒。”这时,服务员端着杯子上来,荚乐看了眼飘在酒液上黄色的泡沫,一饮而尽。
离开酒馆后,两人便朝着男人在小镇里订下的乡村客栈步行,夜色中,装饰简洁的招牌轻轻摇曳,上面写着休息一晚,最低一百铜元。
客栈的房费相当便宜,老板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酒水,餐饮,洗衣和马厩服务。
她拢了拢衣服,手有些凉,寒风“呼呼”地往衣领里钻。
“现在几月了?”
“马上十一月了。”
“那快要下雪了。”荚乐推开客栈半掩的门,守在柜台的老板认识戴兜帽的男人,他看见荚乐时神色揶揄,还调侃地吹了个口哨。
“要不要来瓶葡萄酒?还有我们特质的甘油……”
男人警告地瞪了老板一眼,对方便两指横在嘴前,做出拉上的手势,但还是眯着眼笑。
上到三楼,他先用钥匙把房门打开,然后让开好方便荚乐先一步进去,他自己则紧随其后,确保门关严实了后,坐到荚乐对面的椅子上,直奔主题:
“您就是司祭大人提到的神使大人吧?”
明妮告诉过他少女的惊为天人,只要你见过她的真容,就绝不会忘记。因此,即使路易斯此前从未认识荚乐,即使现在是疑问句式,他也依然笃定眼前就是正确的接头人。
荚乐应声,为了证明身份,也把属于自己的教会标志拿了出来,和路易斯的银制吊坠不同,她吊坠上的藤蔓是用黄水晶镶嵌的。
这是教会内神使的标准样式,目前只有荚乐一人使用。
见此,男人彻底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神使大人,您可以叫我路易斯,经过这些天的调查,特殊胚芽的下落已有了线索。
一共五颗胚芽,其中一颗应该在您那,另外四颗中,有两颗被附近的沃森农场农场主买走,剩下两颗,我将它买了回来。”
男人从布包里拿出两个木盒,放到了两人之间的桌上。
“在胚芽被买走之后,农场就发生了怪事,起初只是农作物疯长,牲畜体重飙升,直到农场主的小儿子在猪圈里被咬死,农场里的奴隶开始精神失常,言语疯癫。
周遭有村民口述,曾在农场中看见奇异的亮光,还有本来只出现在迷迭森林里的果冻史莱姆。
好在,影响范围只在农场附近几公里之内。您要去看看吗?”
路易斯不知道荚乐关注胚芽的目的,在他看来,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很小,会造成类似情况的不只有这种特殊胚芽。
尖叫乌鸦同样能使人精神失常,甚至黑市上随处可见的失心药水也可以轻易达到这种效果,完全不值得尊贵的神使大人费心,但他聪明地没有多嘴。
和路易斯的不以为意不同,荚乐的表情逐渐凝重。
但恰在这时,黄油啤酒的劲上来了。实际上这酒的度数并不高,奈何酒量太差,加之是一口闷喝完,很快便酒精上脸,脸颊上浮现出两坨红晕。有些难以思考,她便干脆决定:
“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农场。”
“是,神使大人。”
路易斯眼疾手快,赶忙将手垫在荚乐直往桌角磕的额头底下。
下一秒,掌心处传来丝丝微妙的钝痛。
次日,喝醉酒的荚乐不知不觉睡到了天大亮,等她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先是止不住头疼,揉了揉额角勉强好转,脑子又开始发懵,呆呆看着床对面桌子上的花瓶好一会,才把脚挪下来穿好鞋。
路易斯已经是第三次敲门了,门外传来男人粗粝的声音:“您醒了吗?”
荚乐拉开门,她头发乱糟糟的,随意用手指往后梳了梳。
“走吧。”
路易斯看得一愣,晨曦在女孩脸上渡上一层柔光,果然是见过难忘,他回过神,默不作声地跟在荚乐身后。
到客栈一楼,路易斯跟看店的服务生办理了退房,然后去马厩里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他的马有着红棕色的皮肤和长长的鬓毛,经过长途奔袭后依然非常干净,看得出主人的爱护。
路易斯踩着脚撑借力,翻身上马,他附身摸了摸马脸,牵起缰绳在前面带路。荚乐则骑着飞行扫帚跟在后面。
沃森农场离小镇并不远,没过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将将靠近,就能看到一股浓郁的污染气息从农场中冲天而起。
荚乐推测,由于农场主不知道什么是污染,导致他误以为是胚芽中蕴含了某种强大的力量,可以种出未知的珍稀物种大赚一笔,没想到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透过农场的木栅栏,她看见几颗半人高的南瓜躺在田埂中,看上去快烂熟了也没人采摘。
“这里面还有人吗?”
“农场主一家应该还没搬走。”
“为什么不搬走?”推开腐朽的木门,荚乐很是疑惑。
路易斯在后面回答:“大概是因为,农场是农场主人一生的积蓄,舍不得放弃,又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只能死守在这。”
那一定肠子都悔青了,荚乐如是想。
再往里,她很快就遇到了农场里饲养的羊群,它们站在大片的,长得没过小腿的不正常的牧草中啃食,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在吃,几乎不会停下来休息。
就如路易斯所说,这些羊确实个个都胖得吓人,有些已经不能正常站立行走,可能腿骨都被肉压断了,跪在地上,却仍旧专心致志地吃草。
忽然,有只羊抬起了头,荚乐初看以为正常,又多走了几步,从另一个方向看,才发现另一边还有一个头。
她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这竟然是一只双头羊!有三个眼睛,中间那只是共用的;它咀嚼着牧草的两张嘴则完全互通,显得尤其大,好似能吞下一个篮球,或者说,刚好能咬住人的脑袋。
但到底见过世面,她看过比这惊悚百倍的画面,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略过羊群。
后面,荚乐又路过了一口井,驻足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这口井看起来多特别,而是一个头发枯白,脸却很年轻的女人刚好从房子里小跑着出来驱赶她们。
“去去去,你们是哪里来的,快走,再待下去我要不客气了。”女人拿着一个竹条,甚至拿着的手都不稳,就已经很不客气地朝荚乐身上打。
“我们是来了解农场异常情况的,您是沃森·戴维斯吗?”路易斯挡在荚乐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女人不依不饶,再次抬起了竹条:“是又怎么样?谁让你们来了解的?这是我们的农场,我们的农场!我们很快就要发财了,马上就要发财了!你们就是不想让我发财对吧?就是嫉妒我!我马上就要成为科里亚德最尊贵的女人!”她声音尖细,听得人很不舒服。
“你们就是嫉妒我养的猪羊长得肥,想要知道我们发财的秘密!快滚!”
路易斯也生气了,他用力抓住竹条,一把扯了过来,这竹条并不光滑,因为粗暴地拉扯,上面的倒刺直接将女人的手心割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血液顺着女人的指尖滴在地上,她疼得尖叫:“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天理了?擅闯民宅还动手?!”
这叫声将一边屋子里睡觉的,女人的丈夫吵醒了,他不耐烦地套了件外衣,随手把墙上挂的剑取下拎在手里。
比起妻子被欺负的愤怒,他火冒三丈的原因大多来自被吵醒的起床气。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路易斯,而是扯着女人的头发,把妻子戴维斯压到了井边。
“你究竟在喊什么?!每天都在喊!都在喊!我是买错了那个种子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就是死,你也得在这陪我一起死!”
沃森拉起女人的手,狠狠刺了下去,剑尖穿过戴维斯的掌心,卡在了围井的石块缝隙里。
做完这些,他转头,满脑子的怒气在看到人高马大的路易斯时冷静下来,语气很是客气:“您来我的农场干什么?想收购一些粮食吗?”
奇怪的是,刚刚被划破点手掌就大喊大叫的女人,这时被钉穿掌心反而没了动静,她就像濒死的羔羊,软在水井沿上,黑色的浓血污染了井水,脸上莫名出现了流光溢彩的颜色。
荚乐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从种子时期的胚芽形态,到幼虫时期的果冻史莱姆,再联系上农场中出现的种种异常,这些线索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真相。
克苏鲁神话生物!星之彩!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星之彩成年前的最后一个阶段,它会吸食方圆数公里内的所有生命来供养自身,范围内的所有动植物都将死亡,且在之后寸草不生!
因此,这片被污染的区域有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诅咒荒地”。
她不担心自己,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通通都会死!没人知道这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发。
“快走,离开这里。”荚乐冷不丁突然出声。
路易斯诧异∶“什么?”
“你们要去哪?为什么不买我的羊?”
但反应更大的是沃森,他的神情再次癫狂起来,极其神经质地扭头看向荚乐,大概是觉得女孩软柿子好捏,就像他可以随意折磨妻子那样。
“闭嘴!女人有什么资格说话?今天不买我的东西,谁都别想走!”
但荚乐压根不想施舍给沃森目光,她快速将戴维斯掌心的剑拔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人固定在飞行扫帚上。
“是买我的东西!好吧,你们想带走她,得先付钱。”沃森神色在这时又恢复了正常,他有些无奈地妥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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